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由书本网门第为您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袁家那些事儿   作者:马蹄声凌乱   大荒沈沈飞雪白   救灾现场忙活了一整天,野外临时营地里,成才和石丽海在加固帐篷,齐桓忙活着野外简餐,许三多努力地要把吹进帐篷的雪都扫出去。袁朗插腰看着山上山下一片白茫茫,皱皱眉头。   吴哲走到他身边:“景色真不错。玻璃世界白雪红梅,这是人曹雪芹说的;山舞银蛇,原驰蜡象,这是毛主席说的;冰天雪地走山道儿,不是人干的。这是咱许三多说的。您就给医疗队个营地坐标,人家找得着么?还带着女同志。”看袁朗四平八稳不表态,吴哲也不说话了,心说,有性格,医疗队的女兵也不照顾下。   齐桓走过来:“真不用接一程?”袁朗一拍齐桓的肩:“不用!走,咱俩上山探探路去。山上还有零落护林人家。”走到门口儿,停了一下,对许三多说:“他们最多三十分钟就到了,等会儿给人预备口热水啊。”头也不回就出去了。   二十多分钟后,成才正烧开了水,就听见许三多在外面嚷嚷:“医疗队来了。”吴哲心说:妖精啊,算的真准。帐篷一撩,人就进来了,一个温润的声音在帐篷里响起来:“同志,你们队长呢?”   袁朗有话:家大人不在的时候,军衔最高的负责外事。吴哲赶紧迎上来:“A大队吴哲。同志们辛苦了。”后来吴哲想想挺荒谬的,大灾当前,部队增援。自己看见友军的头一反映居然是:此女国色天香啊。   雪帽一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对方乌黑墨玉一样的头发,冰雪浸染的有好几缕沾在美人雪腮边儿,衬着一双眼睛盈盈流光,美人丹唇轻起,好听的声音再度响起:“×部抢险医疗支队队长张楠奉命向上级指挥官报道。”   她身后几个人依次向吴哲敬礼,利落的声音:梁旭。宋辉……仔细打量一下儿对方,美人和吴哲气馁得看着对方肩上两毛一明晃晃闪着让人眼晕的光。角落里的C3幽怨地说:“对死,上级?谁听谁的啊?”语音未落,他忽然觉得脖子后面有一阵冷风吹过,一个更幽怨的声音响起:“听我的啊。”踏雪归来的袁朗郁闷的看着C3,“有些话不用言语,但是身为队长还是得说,你TM怎么这么笨啊。”   许三多笑出了明晃晃的牙:“队长,你回来啦!”两毛二得及时出现,让吴哲和美人儿同时松了口气。美人及其属下向袁朗行礼:“×部抢险医疗支队队长张楠前来报道。”目光越过袁朗,朝齐桓笑了笑,打个招呼。齐桓努力地把冻木的嘴角扯了个向上的弧度,怎么说也算熟人啊。   “向上级汇报精神集中。”袁朗看看表,皱了下眉头,好像挑剔的说:“越来越晚了啊。识图技术退步。”上下打量对方一下,不经心似的问:“路上顺么?”美人“啊”了一声,标准立正。低眉顺眼地点点头:“识图回去再练。”低声抵抗了句:“官大一级压死人啊。”成才以狙击手的犀利目光看见袁朗听见这句,笑得极其诡异。   事后,吴哲总结:如果说妖孽袁朗擅长把所有他看上眼得现役军人当南瓜削,美人张楠就擅长把她所到之处变成临时医疗站。张楠捧着成才端上来的热水,一口一口地抿着,眼睛踅摸着老A们被雪打透的鞋,用语气肯定地说:“把鞋都脱下来,你们有冻伤。”放下水,就开始解许三多的鞋带儿。十分钟后,许三多舒服地活动着脚脖子,感激的对张楠说:“不愧是少校,你手又轻又快。俺都不觉得疼呢。”   一边儿给袁朗检查治疗的梁旭皱皱鼻子:“小子你运气好,这少校可是战地神刀,全军有名。你不知道,枪林弹雨的,人家参加过……”   “嘶”袁朗突然吸了口气,梁旭看自己不小心割破了冻伤周围组织。“哎哟”了一声,头上袁朗的声音飘起:“参加过苏丹维和医疗救护。”成才敬佩得对张楠刮目相看:“队长,这也算外战了吧?”   在一堆人大眼瞪小眼的震撼里,号称有外战经验的美人接替了梁旭的位置,把袁朗的脚放在自己膝上,耐心的讲解:“他的冻伤比较严重,应该先用雪搓,再有你握刀的位置偏高了,你注意看我处理。”看看袁朗见血的脚,张楠扁扁嘴角,还是回头瞪了梁旭一眼:“处理伤员精神集中,人家流血了吧,小事故也是事故。”梁旭搔搔头:“张队长,您是不是从来没出过事故?”   袁朗觉得张楠扶着自己脚得手僵了一下,安慰的拍拍她的头顶,指尖,带着暖暖的温度。张楠抬头朝他笑了笑,头也不回的回答梁旭:“我啊,也出过事故。”宋辉特好奇地伸过头来:“什么事故啊?什么时候?您记录完美,没听人说过。”张楠顿了顿,歉意地对上了袁朗闪着精光的温柔眼睛:“我给人家割盲肠,忘打麻药了。”然后低头继续修理此人的脚:“为了弥补这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你们队长,我,嫁给受害者了。”不出所料,此言一出激起“哇”声一片。   “太能虎人了。编的吧。”救护队和众老A意见一致。   张楠叹息一声,“是真的,不信你们问他。”素手银光闪,煞气魅千军,手中的手术刀指向袁朗鼻尖。袁朗坦然的直视刀光闪闪:外面是大荒沈沈飞雪白,眼前是美人刀锋惊霸王。不过他袁夫子,通神明,深山窃听来妖精。拨开刀锋,袁朗真诚且沉痛的看着大家说:“我就是那个病号。”   震撼效果中,张少校开始语重心长的教育自己的下级:“同志们,姑娘们,工作一定要过细。教训啊,不是我念叨你们。”   老A们尴尬的静默。嫁给妖孽队长是惨痛教训。   率先反应过来的吴哲颤巍巍端了张楠的水过来,试图救场儿:“嫂子,要不您喝水先?”后来,成才觉得许三多的强大就在于他总在不经意间救主于危难,木木笑的阳光灿烂,先知先觉的说:“看,我和你们说什么来着,队长说他的老婆是个马大哈,你们都不信。”   救护队员瞬间石化。野战医院之花是马大哈。   张楠左顾右盼了一下,“夫君,天气不错啊。”袁朗看着外面纷纷不停的成灾大雪,认真地说:“恩,不错,媳妇儿,你吃饭了没有?”   祸福难料如朝夕   袁朗后来想,张楠其实是个好大夫,好护士,放在哪里哪里亮的好同志,谁也想不到她能出割人盲肠不打麻药的事故。这么多年了,自己跟谁说谁都不信,当自己A人呢。今天人证俱在,吴哲才终于吐口儿:没办法,您就这人品。   袁朗还记得那天的样子,张楠又往救护车上装了那个号称动脉受伤的兵。丫头挺麻利的,给失血的兵补上液,输液架儿让红军打折了就让小周举着。袁朗腹痛不能平躺,就扶他在车角里稳当靠着,还细心的给他垫上褥子防震。自己手脚不停地帮脚后跟受伤的士兵清理伤口,顺便检查了下司机的额头,回身的时候看了看刚清醒过来林小祥是不是让袁朗砸出了脑震荡。百忙之中不忘嘱咐小周监测袁朗体温,小周哭丧着脸说,“温度计碎了。”张楠白了他一眼,一手纱布一手药棉的凑过来,直接拿脑门儿贴上袁朗的额头。   意外碰触!一股属于女孩子的温暖味道不期然闯进袁朗的鼻腔,袁朗罕见的觉得有点儿,嗯,别扭。不过对方女孩子倒是落落大方,嗓音依旧脆生生:“小周,我估摸他有38度5。炎症!”回头又忙自己的,把袁朗自己扔在一边儿品味某种涩涩的新感觉。不过让袁朗比较平衡的是医务兵少尉似乎也不是全无触动,快到野战医院时,张楠又贴了贴袁朗额头,确定他没继续恶化之后,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狙击手,你脸颊发红啊,烧的吗?”袁朗费力地凑近张楠的耳朵一字一顿,严肃认真地告诉她:“医务兵,你脑门儿绿了,是蹭的。”张楠一愣,然后一本正经地“哦。”了一声,继续忙自己的事儿。   担架不够的时候,腿部受伤的士兵被优先抬走。张楠扶起袁朗向急诊走过去,这一扶起来,张楠就觉得不行,蓝军狙击手的体重给自己添加了意想不到的负担,本来想慢慢走两步适应了就好。可袁朗突如其来的腹部抽痛造成了他脚下一个小小的错乱,本来就不稳定的行进方式经不起任何考验,张楠觉得地平面飞速在眼前扩大,慌乱之袁朗中伸手撑住救护车门,两人同时吁口气,还好没摔倒。   感觉到医务兵体力透支,袁朗侧过头,却看见张楠正奇怪的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漂亮的手啊,当时正在阳光下微微发抖。张楠吞了吞唾沫,有点儿紧张的看看袁朗,像解释又像求助:“我控制不住它,用不上劲儿了。”虽然带着口罩看不见表情,可小女孩儿之于兄长似的手足无措全然流露在眉目之间。小丫头啊。袁朗心说,他有大量训练经验,拍拍她头:“累的,回去睡一觉就好了。”张楠似乎安了心,“对哦,我十来个小时没吃过什么了,体力透支。”   野战医院里依旧一片忙碌,急诊室里张楠标准立正的被个医生上尉批得七昏八素:“蓝军也往回拉,啊!你自己看看外面儿里面儿都忙成什么样儿了?你还嫌不够乱?大家都多久没下班儿了?多少自己伤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要求优先处理敌人?”张楠在口罩底下偷偷扬扬嘴角,然后严肃地报告:“王大夫,南丁格尔说,人道没有国界,所以我选择忽略红蓝双方。”上尉气的脸都白了:“好!南丁格尔的话一句顶一万句,是真理!值班医生我说话也不是放屁!你今天连大夜班儿,明天太阳出来前别让我看见你休息!”   张楠眼珠儿转了下,声音软软,乞饶似的期期艾艾:“师兄呀,那个蓝军吧,那个狙击手啊……那个阑尾炎呢,再耽误哩,就穿孔了哎……”上尉恶狠狠盯了张楠一分钟,甩手把病例扔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响声。然后脸色严厉低头的再查手术安排,对外面大吼:“小刘!一号手术室!这台手术完了准备阑尾切除术!”张楠立正敬礼,喜上眉梢:“谢谢师兄!”上尉头也不抬,指着办公室的门咆啸:“你给我滚!”   张楠跑步出来,几乎一头撞上急症创伤李主任。李主任稳住她的身子:“少尉,还没下班儿呢?一天了吧?”张楠笑了笑:“今天连大夜班儿,您可以看我看到烦了。”李主任看看屋里正发火儿的王上尉,苦笑一下,年轻人的问题啊,“大夜班可以,但你不许上手术。”张楠立正:“是。”   观察室里,袁朗看着挨骂受罚还喜滋滋的张楠,“你还挺高兴。”张楠选择忽略这个话题,拧条温毛巾擦掉袁朗脸上的油彩,顿了下,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哦,原来你长这个样子。”笑一笑,低头开始认真记录:“呐,袁朗,何方神圣啊?”袁朗挺自豪的扬了扬眉:“老虎团三连三排,中尉袁朗。”看看张楠强打精神的样子,“你真不用睡会儿?”张楠发困地拍拍自己的脸:“老虎团三连三排中尉袁朗!你睡会儿,呆会儿手术。”说着就又跑出去了。   袁朗再看见她,是自己要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张楠噔噔的跑过来,有点儿喘,对医生护士们歉意的笑笑,然后低头软软地说:“袁朗,你放心,你的阑尾炎估计是跑出来的,咱们做个小小的手术,很快很快就好了。”说着用小指尖比了个小小,哄孩子似的在袁朗面前晃晃,眼睛里光彩闪烁,很可爱。袁朗笑了,点点头:“嗯,回头见。”瞬间的温馨骤然被王大夫轻斥打断:“张楠,你很闲是吧?跟手术!”张楠心里啐了自己一口,得瑟这地方儿。直起身柔声跟王大夫解释:“李主任说我十八个小时没下班儿了,不适合跟手术。”王大夫看看她:“是吗少尉,我觉得你挺有精神儿的。这是命令!”   车上的袁朗要说什么,又咽了下去。因为他那时候突然觉得,张楠陪他做手术也不错,后来啊……岂料祸福如朝夕……   手术台边儿,王医生判定局麻就可以,让张楠实施锥管内麻醉。张楠抬头:“麻醉师呢?”王医生脸色一紧,“2号手术室忙活呢。老虎团的怕什么,你学过你来。”   张楠抿抿嘴不说话,扶袁朗呈侧卧姿躺好,点儿晕,就掐掐自己手心,摸准了他腰椎三四间隙,消毒皮肤,覆消毒巾,做的很顺,可是拿起针管准备穿刺的时候,张楠觉得自己的手又开始抖,努力再三也稳不住,心一急睫毛上瞬间凝了汗,视野立刻模糊了。她身旁的实习少尉小赵推了推张楠,“要不我来?你去再检查下设备。”张楠疲惫的点点头。王大夫却低头呵斥了一句:“小赵你去拿血浆来。”小赵回头对张楠说:“要不还是你来?”张楠“啊”了一声。   就在这时,隔壁二号手术室的李主任突然大喊:“病人大出血了。”顿一顿:“来人,把这个实习生给我拖出去,学医还怕血。”张楠回头一看晕倒的是自己同学江心,连忙过去帮忙,低低的问:“江心,怎么了这是?”江心回了口气:“连两台手术。累的。”张楠皱皱眉头:“忙什么啊?”小赵在张楠耳边嘀咕:“还不是为了你那老虎团的兵腾手术室吗。”回想师兄刚才发的脾气,张楠觉得,也不能怪他。有点儿歉意地看着大家。   此时,谁也没在意,呈侧卧姿呼吸不畅的袁朗下意识自己翻了过来。无影灯打开,王医生一刀见血。床上安静的袁朗“嗷”的喊了个天翻地覆。王大夫放下刀,冷冷看看张楠,又看看袁朗,“嘁”了一声。张楠只觉得一股血气冲上头顶,回头对袁朗嚷了句让自己后悔了一辈子的话:“喊什么喊,老虎团的还怕疼呢啊?!”迎着张楠的目光,袁朗紧紧抿住了嘴,急促呼吸两口,然后索性连眼睛也紧紧闭上了。   之后的手术很顺利而安静,病人很配合。李主任不放心,过来监督了下,然后确认情况稳定。直到手术结束缝合完毕,小赵一声尖叫:“张楠!你没给他局麻啊!”张楠心惊胆裂的看着那满满一管针剂,浑身冷汗汹涌而出。已经出门的王医生和李主任连忙跑回来,李主任迅速检查了下袁朗的情况,回头厉声问:“怎么搞的你们?真没麻醉吗?”王医生瞪了小赵一眼:“你看清楚了么?别胡说。”小赵颤巍巍的指了指药盘儿,然后又叫了出来:“没了。”大家再看的时候,药盘里什么也没有。就在这个时候,袁朗嘶哑的声音低低响起来:“当,当然麻醉过了……否则,我,我能这么安静的让你们切开么?”   李主任挑挑眉毛,回头看了看王医生和脸色苍白的张楠。王医生松了口气,点点头。李主任大手一挥:“手术成功,麻醉正常。”走到门口,回头问:“病人送干部单间疗养,张楠负责特别护理。你们有异议吗?”小赵舔舔嘴唇:“没意见。”王医生很干脆:“没意见。”然后推一把发呆的张楠。张楠讷讷的说:“可是……”王医生粗暴的打断她:“没有可是。送病人过去。”   病房里,张楠浑身僵硬的看着袁朗没有丝毫血色的脸,觉得师兄的手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肩:“没关系,楠楠,你的记录还是完美的优秀。”   画虎画皮难画骨   张楠猛然扭头,第一次爆发似的对上了王潇杰大夫--这个和自己一起被称为“双璧”的优秀师兄:“这算什么?!我的纪录不用你管!你都要调走的人了,别多管闲事!”   王潇杰闷了一下午的火儿也冲上来了:“我多管闲事?不管你就完了。你还想不想进军区总医院了?!啊!我这两天看你就有点儿走火入魔!跟野战你玩儿什么命啊?我们就应该回军区脑外胸外,我们吃的苦才不算白费!!”说到这里,他还是缓了缓口气“楠楠,你清醒点儿吧,我们的记录一样好,我比别人更知道你付出了多少!”张楠看着他,拳头捏得发白:“我乐意在野战!我乐意干战地救护!我不用你护着。他的事儿我自己负责任。”   袁朗躺在病床上,疲惫地看着这两只炸毛儿猫在自己病房怒目相向,呵斥顶嘴责备声音,虽声声入耳;脑外胸外创伤外科,他操不了心。苦笑一声,他觉得自己真是累到家了,这会儿连呼吸都费劲儿。默默祈祷一下:可有何方鬼怪神灵妖孽能让他们安静一会儿?我袁朗情愿出卖给您我的肉体和灵魂。   事实证明,出卖灵魂或肉体的愿是不能乱许的。门外传来一个带笑意的悠悠声音:“姑娘,为小伙子负责任的话可不能乱说啊。”张楠余怒未消,想也不想朝陌生声源瞪过去:“你少废话!”   “哟,厉害啊。”啧啧有声的赞叹。张楠循声望去,门口站了个眉目极周正的中校,常服笔挺,端庄严谨,几乎就差把党的好干部刻在脸上的那种正派军官。李主任一脸严肃地站在他身边儿,看了看王潇杰和张楠,骂一句:“丢人不够是不是?高材生们?”看看王潇杰:“你,值班儿去。回头再跟你算帐。”王潇杰向主任和那陌生中校行个礼,转身出去了。   李主任踱到了袁朗床边儿:“拿出来吧,你留筒麻醉剂也没用啊,那玩意儿没办法存着当生物武器。”   袁朗犹豫了一下,从被子底下拿出来针筒。李主任掂了掂,回头对那中校说:“怎么样,铁路?不是我骗你吧,这孩子到你那儿准行!当代刮骨疗毒啊。”   袁朗看着这个被称为铁路的不速之客,虽然腹痛气虚,可是脑子还在飞速旋转:这铁路是什么路数?他直觉这个人不一般。尤其是他的长相,国字脸,重眉大眼,气质凛然。按说是很标准的军人长相,很标准的军人气质。可是袁朗第六感觉:太吓人了!也许因为他长得实在太标准气质太正派,所以让自己觉得这人分外让人觉得不踏实。   铁路看了看袁朗:“行啊,小关公,哪个团的啊?”   袁朗努力大声回答:“报告中校!老虎团的。”余光到处,看见张楠楚楚可怜的站在门口,额上的头发都被冷汗打湿了,不知怎么的就接了一句:“不算关羽,脸不够红。”   李主任噗哧乐了:“中尉你脸倒不够红,看我们少尉到现在脸还绿着呢。她那小脸儿可是我们野战景点儿之一啊。”   脸红是烧的,脸绿是蹭的。袁朗和张楠眼神空中交汇了一下儿,俩人眼睛里无声的笑了。气氛好像好了很多。   倒是铁路独自沉吟:“老李,这次是虎口夺子啊。难度大。”李主任微微一笑:“那就看你道行了。”铁路一挑眉:“要不,帮我安排安排?”李主任斜眼看了看铁路,铁路在李主任耳朵边儿说了句什么。李主任一笑:“一言为定。”两人击掌为誓,转身而去。   袁朗和张楠,满脸黑线的听两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明目张胆的说了一番黑话之后潇洒离去,相对云里雾里的发呆。过了一会儿,袁朗费劲的清了清嗓子说:“领导说话就这样儿,你也别害怕。”张楠实话实说:“我是替你害怕。”袁朗摇头:“未必你就那么安全。”说着莫名地打个寒战,觉得这事儿挺邪行,越想越渗。张楠摇头:“你别说的那么悬,你又不是佛爷无所不知。”   正在这个时候儿门外一声大喊:“袁朗!你个小兔崽子没事儿吧?”原来是老虎团长号称刘老虎的刘正义来心急火燎的来探望心头肉来了。后来张楠形容刘团长对袁朗的探望就是那种进门儿大喊一声儿:俺地儿啊,你咋伤成这样儿了的心急火燎。给个过门儿就能唱起来:骂一声贼红军丧尽天良,全不看他骄儿贵体染恙。战友情阶级义全不顾念,全团上下丧心病狂。至于袁朗同志孤军深入,炸军火,杀军官,一比十四的战损比率(算张楠杀的那四个),对红军造成的心理生理创伤刘老虎护犊子全部自动忽略不计了。   这边儿热闹着,张楠正在袁朗的支使下忙活着给领导搬椅子倒茶。一回头,突然发现李主任作为主治医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直把张楠吓的一激灵。忙乱一阵,两个单位家大人总算落座寒暄客套起来:“手术顺利,无惊无险。”   听得袁朗和张楠一个看天,一个望地。然后铁路铁中校就神使鬼差的和刘团长“偶遇”了。铁路同着两个后辈儿面无愧色的表示自己刚从演习前线回来,对刘团长带出来兵的出色表现给予极大的肯定。刘团长明显红脸汉子架不住三句好话,马上得瑟上了:他家好兵多了,比如袁朗。于是刘团长、铁路、李主任合伙儿把袁朗夸的天上少有地下皆无。然后铁路开始自夸家门,什么自己那儿是A大队特种兵,个顶个儿的兵中之王,强者中的强者,英雄中的英雄。谁把好兵苗子送给他那是利国利民强身健体福及子孙恩泽后代的光荣行为。可你仔细品他说话藏着掖着劲儿大了去了,最后出奇制胜的问了一句:“敢不敢把袁朗送我那儿去锻炼考验啊?老弟,这也就是咱哥儿俩投缘,我给你面子。”   刘团长他也不傻,愣了半天扔出来一句:“袁朗他生是我老虎团的人,死是我老虎团的鬼。”铁路也很爽快:“兄弟,说了这么半天了,咱哥儿俩各退一步。袁朗这孩子他生是我老A的人,死是你老虎团的鬼,怎么样?”   后来袁朗和张楠各自带兵有下级后,张楠问袁朗:“你说当领导是不是就得这样儿啊?”袁朗认真的想了想:“反正亏心这俩字是得从字典拿掉了。”张楠点头称善,把这个打有军衔那天起就大自己一级的夫君佩服得五体投地的。   铁路和刘团长争执不下的时候,李主任出来打圆场:“要不问问孩子本人?”   众大佬这才想起来病床上刚做完手术的袁朗同志,目光所到,却见他小人家,双目轻阖,呼吸平稳,表情恬淡,鼾声隐隐,敢情人孩子睡着了。可喜床边儿还有个不错眼珠儿伺候着的小可人儿,轻树食指,漫嘘一声,声细细,语滴滴:“他这两天太疲劳了,又刚做完手术,明天之前恐怕都醒不过来了。咱们不吵他好不好?”然后怯生生后退两步,低垂臻首,一副闺中娇女静听父兄主张的模样。   此言一出,铁路、李主任连床上的袁朗嘴角儿都抽了抽。铁路很赞赏的看着眼前这个不畏刀光剑影敢顶风作案的小张楠,大手一挥,“刘老弟,是爷们儿的咱们打个赌怎么样?如果这小姑娘一个星期能把袁朗治好,他去参加老A初选。如果没治好,他继续在老虎团当你的尖刀,如何?”刘老虎输人不输阵,大吼一声:“好。”就此定案!两个人一起看向张楠,各有深意,异口同声:“姑娘,组织相信你啊。”张楠那时候是连哭都不会了。   好容易盼走了这些牛鬼蛇神,张楠马上跑到床边儿摇晃袁朗:“别装了,安眠药还没给您打呢。佛爷您给个话,咱怎么办啊?”“佛爷”缓缓睁开双眼,诚恳地教诲张楠:“本佛爷自身难保,你求人不如求己。”说罢合眸睡去。张楠不敢砸袁朗,气的死磕砸床:“你个烂人!!”   袁朗真是又累又疼,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混混沌沌的再睁开眼睛时,他觉得自己在做梦,做这梦是因为武侠小说儿看多了,因为一般英雄醒来,身边都陪一美女。晨光熹微中,自己床前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美人呢?再眨眨眼,这白袍绿裤的美人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袁朗想了想,要不就是聊斋花精?眼前花精动了,伸手擦了擦自己的额头。   谢天谢地,至少这手看着眼熟,袁朗下意识的说:“张楠吧,你可把口罩摘了。”声音黯哑,自己都吓了一跳。张楠调了调液体,回身捧过来一套干衣服,慢慢扶袁朗起来换上,动作柔得像早上的风:“你夜里发烧了,可折腾呢。刚才出了一身透汗,咱们换件儿干衣裳再睡会儿好不好?”   袁朗看看张楠的黑眼圈儿,迟疑道:“你没休息去,就守了我一宿?”张楠摇头又点头:“我加大夜班儿呢,看着液体,帮你物理降温,忙了大半夜。”停一停“快天亮的时候趴床边迷糊了会儿,闭上眼睛就是你在手术台上没有麻醉的样子……然后,就吓醒了。”眼圈儿先红了,然后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把脸扭向侧边儿,声音也是幽幽的:“不管怎么说是我得责任。我欠你一大的,让你受那么多罪,也不敢说对不起什么的,就是有机会一定要补偿你。”回头看袁朗发誓似地:“真的。我以后补偿你!”   袁朗看着她认真的小模样乐了,“你还补偿我呢,丫头,我牙都酸倒了。”说着突然想起铁路他们的事儿,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演习后第一天的太阳升起来了,袁朗和张楠对坐着唏嘘他们未知的命运。   匣中长剑夜自鸣   袁朗躺在床上表情复杂的看着张楠。彼时美人正大口小口的吞噬着刘团长给他送来的蛋糕。袁朗说:“你给我吃点儿行不行?”张楠摇头:“不行,你现在不能进食,得等排气以后才考虑。”袁朗说:“你给我留点儿行不行?”张楠摇头:“不行,我怕到时候保质期过了,你吃了出问题。”袁朗说:“你把鼻子上的奶油擦擦行不行?”张楠摇头:“不行,我现在腾不出手来,”抬头看看袁朗,几乎埋怨的口吻:“你反正躺着没事儿,就不能帮我个忙么?”   走廊里仿佛有脚步声起,为张楠后半辈子的形相考虑,袁朗还是费力的偏起来身子帮她把鼻子上的奶油抹了下来,然后怨恨的看着张楠抢先把自己手指头上的奶油舔了。   门外一声咳嗽,王潇杰上尉撇了下嘴:“给你特定的生日蛋糕你说不爱吃,蹭人家的倒吃得挺香的啊。”知道昨天师兄是关心,张楠有点儿后悔跟师兄吵,笑了笑,“我从来就不爱吃蛋糕啊。”上尉嘲讽的看看张楠的嘴角:“是吗?”顿一下,口气软和了点儿:“还不回去?”张楠看看表:“还有半个小时下大夜班儿,我呆会儿走。”上尉咬咬牙:“随便你!”摔手走了。   张楠怅怅的看着师兄的背影,呆了呆,突然回头问袁朗:“我真的不爱吃蛋糕,你信么?”有点儿疲惫,有点儿委屈,样子看起来很可怜。袁朗叹口气,点点头:“我信。”再叹口气,擦擦她嘴角儿,不自觉地哄她:“再吃点儿,慢慢的,别噎着。”张楠孩子气的点点头,听话的继续吃。心里莫名的舒服了许多,无论情况多奇怪,至少袁朗相信,因为他认真在眼睛里。   袁朗心里说:上尉,你记得她生日,怎么就不记得她三十多个小时没吃过东西了呢?三十多个小时,别说蛋糕,就是窝头也得狼吞虎咽啊。   看张楠吃饱喝足的打个哈欠,袁朗说:“少尉,你注意休息。”张楠点点头,帮袁朗躺平,帮他按摩腹部,手势不轻不重,按了几分钟,袁朗忍不住问:“你还不下班儿,这是干嘛呢?”张楠一边按,一边解释:“你手术损失体力太多,我不敢让你下地活动,咱们按摩帮助排气,你就可以吃东西了。”说着笑得很自豪:“我们家祖传中医,我按摩技巧不错,你放心。”袁朗问:“什么是排气?”话音刚落。屋子里的两个人同时听到一个人类消化系统气体造成的声音。袁朗脸难得的红了,喏喏的说:“对不起,是我。”张楠笑的眼睛弯弯:“这就叫排气,是按摩追求的效果。说明你消化道通畅了。”   袁朗点点头:“通畅了,然后呢?”张楠满意地站起来,向袁朗告别:“然后你开始进食,我回去睡觉。”   张楠再看见袁朗是大约20个小时以后。美人休息充分,神轻气爽的去他的病房值班,一进门就看见袁朗用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的眼神看着自己。张楠觉得自己的心忽然不受控制地跳快了,脸也微微发起烧。不敢再看他,怪别扭地……   可惜,少女怀春的异样只持续了30秒。袁朗用伸冤的语气跟张楠说:“张楠同志,求求你跟他们说说,别再给我喝小米粥了成吗?这又不是坐月子。”张楠瞬间恢复正常了,莫名郁闷。   即便如此,张楠还是用半个多小时耐心细致的给袁朗解释流质食物对手术后恢复的重要性。袁朗咬定青山不放松:“你看我这脸色,还不如手术前呢。”张楠很诚实的看着他:“你手术前脸上全绿,起码现在是人色儿了。”袁朗突然看起来很疼的捂住伤口,痛苦地跟张楠说:“又疼又饿。”张楠心里某个地方突然不可抑制地抽痛起来,丢下一句:“咱们少吃多餐好不好?”然后飞也似的跑了出去,留下袁朗一个人莫名其妙的看着门口。   张楠记得那天,自己站在走廊里,脸上发烧……   还好,或者很糟,那天王潇杰给张楠安排了许多许多任务。张楠也很想忙,仿佛这样看见袁朗就不会怪怪的。上午袁朗过的挺清净。只有一个老虎团的兄弟跟他核实了他演习杀伤记录,还给他送了点儿资料。袁朗看着杀伤记录,思索了一下,在击毙十四名红军的材料上签了字。   不到到中午的时候,张楠就给袁朗送饭来了,她用津贴买了排骨,特意拜托食堂帮忙炖的面汤。袁朗好象挺满意,吃的淅沥胡噜的:“这么忙啊?”张楠说:“啊,忘记麻醉的事儿,也不能就这么完了,惩罚潜规则。应该的。”袁朗停了停,“是不是包括了你师兄的第22条军规啊?”   张楠帮他倒了点儿水:“其实他人也不错。他,就是坚持我不应该干野战救护。”袁朗停了筷子,点点头:“他说的对,你不适合干野战救护。”张楠瞪住他:“为什么?”袁朗对上她的眼睛,“因为你根本不适合当个军医。比如这次演习,你为什么开枪?”张楠理直气壮:“我赶着去救那个疑似动脉创伤的病人。那些红军不让咱们走!”袁朗认真地点头:“好,那你把我交给红军就可以了。”张楠不可思议的看着袁朗:“你跑到人家阵地后方杀人越货的,人家兵都红了眼睛了,我把你交出去万一他们打你怎么办?再有,你被俘到他们确认你真的生病,再把你送医院,我怕你就阑尾穿孔了!所以击毙那四个红军是最快的办法。”袁朗“嗯”了一声:“那为什么击毙我呢?”张楠想也不想:“你把人家祸害那么厉害,我不击毙你红军能让我带你平安脱身么?”袁朗鼓掌:“好!反映快,真聪明。”张楠沉脸看着他:“你什么意思?”袁朗认真地看着张楠的眼睛,平静地说:“军医军医,先军后医,作为军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忠诚。你有很多优点,聪明,果断,勇敢,专业优秀。但是你不忠诚,你没有属于演习任何一方的自觉。你只忠实于你内心的准则。当然,你觉得自己是把真实的生命看的最重要,但是这只能说明你很善良。你可以做个民用医院的优秀医生,可是我觉得,你不适合战场。因为你没有忠诚于自己战友的概念。”   张楠想了想,刚要开口,就被袁朗一挥手打断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演习是假的对不对?”袁朗对上张楠瞬也不瞬:“可是你不知道,被你击毙的四个兵里,有两个老兵,因为演习成绩不突出,被安排复员了。”张楠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挣扎道:“起码,作为医务兵,我枪打的还行吧?”袁朗轻笑一下:“50米近距离扫射没隐蔽的步兵,是个人就做的到。”良久,张楠呼了一口气,闷闷地说:“我知道了。”退了出去。袁朗看着手里的面汤,把筷子一插,吃不下去了。   然后,张楠就更忙了。   袁朗看着她被指使的团团乱转,突然觉得很烦,干脆拉了被子蒙头睡。卫生员小周来看他,以为他不舒服,要去叫医生,却被少尉小赵拉住了:“由他去吧,这叫君王掩面救不得。”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袁朗听见,袁朗把被子一掀,觉得更烦了。   干脆摁了救护铃,不到30秒,张楠跑步进来:“中尉,哪里不舒服?”袁朗呆了呆,抚上小腹的伤口:“嗯,我饿。”张楠盯了他半分钟,歪头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一会儿,端了碗冒热气的薏米冬瓜粥进来:“吹着喝啊,特意给你准备的,对症药膳,本来想下午给你端来的,谁知道你12点吃饭12点半就饿。”袁朗艰难的对付着滚烫的碗边儿:“22岁的兵当然饿的快。”张楠看他:“我才20,我怎么不饿啊?”袁朗低声说:“所以你不适合在野战。”   张楠一把把碗抢过来,恶狠狠地看着袁朗。袁朗乐了:“急了就不给吃了?”张楠眼圈红了,拿起勺子喂他,喂着喂着:“你签字击毙14名红军,是怕人家复员兵的上级挤兑我对不对?”袁朗不说话,专心喝粥。张楠哽着嗓子继续说:“你把麻醉剂藏起来是怕你们上级控告我对不对?”袁朗还是不说话,接着喝粥。张楠吸吸鼻子:“你劝我离开野战是怕我师兄继续用22条军规折腾我对不对?你救我两回了,我知道。”   袁朗疲惫地闭上眼睛,声音黯哑:“真聪明。可在野战医院一天就闯了两次大祸,以后谁有本事再救你第三回?”张楠把脸埋在袁朗的床边儿,闷闷地“嗯”了一声。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小赵大喊:“张楠快来帮忙,刀伤急诊!”张楠站起来,甩甩头,跑出去了。   晚饭没有提早送来,不过张楠又买了鲫鱼给袁朗熬汤,还带了自己的晚饭来陪袁朗吃。张楠解释说:“22条军规之外的情况,真的很忙。”袁朗问:“真有刀伤急诊么?”张楠满不在乎:“附近的老百姓受伤,警察来了好多,说是流窜逃犯。”   袁朗汤喝的很快,然后贪馋的看着张楠手里的烙饼,张楠警惕性很高的把饼藏到身后,“你只能吃流质。”袁朗和她商量:“弄汤泡泡就半流质吧?”“算么?”张楠还在犹豫着,不留神手里的饼已经被袁朗抢去一半儿了。   晚上9点多的时候,袁朗又饿了,那时候张楠交了班,脱了白大褂,正在帮他洗衣服。袁朗摸着伤口,很真诚地看着张楠。张楠这次准备充分,义正词严的说:“不行!”演说刚开始,就听见自己肚子也咕的叫了一声,毕竟自己晚饭几乎被抢了一半儿。   在那个春天的晚上,空气清新,袁朗病房窗子外面传来了一股很诱人的香味。好象是住院部后身新开的一家馄饨铺,最后一屉馄饨下锅了。张楠犹豫地问袁朗:“你说馄饨得算流质吧?”袁朗直接翻张楠的大褂口袋儿:“重点是你钱在哪儿?”   张楠开心地掏出了一张百元的红票子,咚咚咚的跑去拿了保温瓶来,“从正门出去到馄饨铺比较远,我买来馄饨在窗下叫你,你用绳子把瓶子顺上来,反正2楼不高。”袁朗挥手做批准状。张楠开心地跑了。   袁朗惬意的趴在窗台上,闭目屏息,甚至能听到张楠有点儿喘的跟人家买馄饨。期待食物的感觉真幸福,要不是张楠突然尖叫了一声。   袁朗猛然睁开眼睛,侦察兵的训练让他第一时间看见楼下扭住张楠的那个黑影手里有寒光一闪。袁朗想也不想,一撑窗台跳了出去。后来,在警察询问的时候,张楠只记得喉咙被扣,有双凶恶的眼睛,天旋地转后自己摔倒,再抬起头来,离乱世界里袁朗顶天立地站在那里扣着坏人,眼睛却全神贯注的看着自己,那人啊,湛湛生光。   袁朗也记得,月光底下,张楠摔倒在石板路上,头发乱了,衣服脏了,胳膊也破了,可是怀里还是紧紧抱着保温罐。她说:“那是袁朗要吃的馄饨。”   一个及时赶到的老警察拍了拍袁朗的肩头:“小伙子,真有福气,不过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晚上别带出来。惹祸。”   回医院的路上,张楠说:“你就有本事救我第三回。”袁朗笑:“事不过三。”   尤忆当时明月在   袁朗的手术伤口毫无悬念的破裂了。李主任判定一周之内没有可能出院,如果再有其他并发症,那半个月也没办法参加低等激烈程度对抗的。因为有初期腹膜炎症状,袁朗被要求保持半坐位休养。 诊断完毕,李主任摇摇头,低声说了一句:“可惜了。”   袁朗闭着眼睛听诊断结果,面无表情。张楠不信邪,努力回忆着从小学过的一切办法:热敷伤口;熬银花、公英药茶喂袁朗喝;拿出爸爸送自己的金针灸刺他的足三里、和阑尾穴;担心袁朗半坐着累,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然后在心里一遍一遍的祈祷:天上的神地下的鬼,我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别让他发烧,别让他有并发症。他得按时好起来,好起来去参加选拔。他是英雄里的英雄,强者里的强者,袁朗是兵中的王。   袁朗顺从地被张楠摆布着,出离环境似地看着她为自己忙忙碌碌,最后感觉自己被她珍宝似地拥到怀里。张楠紧张着自己,好像守护着一个不安稳的希望。袁朗心里涩涩地:个傻丫头啊。   半夜时分,一声咳嗽打破了一室安详。袁朗开始发烧、咳嗽,然后震动造成伤口渗血。虽然张楠努力把双手放在他切口两侧,试图向中间用力来减轻他咳嗽时的疼痛,可是渗出来的血还是染红了张楠的手指。受了那么多训练,张楠突然觉得手足无措到绝望,袁朗的血,为自己流,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袁朗看见张楠的大眼睛里起了雾,后来雾浓了,后来水聚了,后来有明珠泫然欲坠,袁朗好奇怪,什么样的珠,会这样晶莹剔透?他下意识的用手去接,一滴,两滴,狠狠砸在自己拿惯了枪的粗糙掌心,那么沉,那么烫。很快在自己掌心聚了一个小小的湾。   袁朗安慰地把张楠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肩上,摸着她的头发,叹息一声:“个傻丫头……”张楠狠狠地把脸埋进袁朗的肩窝,屏住呼吸压抑的抽泣了很久,终于哭出声……   袁朗记得,那天晚上啊,月色好,光寒清泻的漾在自己手里,莹莹流转,那是什么,聚了又散了?   后来袁朗因在医院擒贼有功,而被通令嘉奖。在病床上升了一级:上尉。这么露脸的事情把老虎团的刘团长喜的直搓手,直夸袁朗是好样儿的,而且很显然,他对袁朗伤口恶化的时机也比较满意。张楠眼看着授衔过程行礼如仪,几多上级战友来祝贺,病床上,袁朗上尉笑容谦逊得体,眼睛波澜不兴。后来雪灾的时候,晚上没事儿,袁朗挽着美人儿媳妇儿给兄弟们痛说这这段儿革命家史。把吴哲感染到敬佩,说:“跟电影儿里的英雄美人一样动人。”许三多说:“吴哲,这电影儿俺看过,叫《我给爸爸加颗星》。”气得张楠扭头就走,任袁朗怎么解释也不相信这么缺德的话不是袁朗早教给许三多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年袁朗名声可没那么差。听说,袁朗在老虎团的尖刀地位已经不可动摇;听说,他有希望年底做最年轻的连长;听说,团长器重得想认他当干儿子。是真是假,张楠统统不知道,只知道刘团长给袁朗抱来了一大堆资料,中文的,外文的,要他整理写东西,更新步BING站斗理念,并且明确跟李主任要求:这孩子放你这里再住半个月,早一天也不许放他走。张楠低头算算,到时候铁路招BING结束,也该班师了。团长是个看起来忠厚的老狐狸!刘团长很开心,临走,不忘记拍拍张楠的肩膀:“闺女,干的好。”张楠咬牙:好像我是无间道,美人计。   那天份外过的不踏实,交班后,张楠跑去看袁朗,一推门,袁朗上尉正十分壮烈的挣扎在一堆资料当中,忙到惨绝人寰,听见她进来,头也不抬的发飙:“敲门了么你?”   张楠“哦”了一声,赶紧退出去敲门,喊报告,然后就听里面袁朗懒洋洋的喊:“进来!”   张楠进屋后,规规矩矩地立正敬礼:“报告上尉同志,”说到这儿,突然明白过来:“哎,袁朗,这不是你办公室,谁听说护士查房喊报告的?”袁朗趴在资料当中,笑得找抽:“太好蒙了。没劲,真没成就感。”然后不等张楠明白过来就轰苍蝇似的轰她:“小朋友自己出去玩儿,解放军叔叔忙着呢。”   张楠呆呆的给上尉敬个礼,出去了。感觉很奇怪,准备了千言万语的安慰,全没用上,真是我料到了事情的开头儿,没想到事情的结束。谁知就在要关上门的那一刹那,袁朗突然号啕一声:“张楠,你给死我回来!”张楠赶紧跑回来,立正看着他。袁朗先用狐狸看兔子的目光把张楠扫了一遍,然后用狼外婆问小红帽的声调问:“小同志,你是说要报答我是吧?”张楠心升警觉:十面埋伏!可还是被魇住了一样的说:“是啊。”袁朗眯了眯眼:“去,帮我翻译一点儿资料。”那天晚上,张楠迷迷糊糊的抱了三斤重的“一点儿”资料回自己寝室,然后自我安慰:步兵的重量观跟医生是有区别的,袁朗他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然后抽自己,他怎么不是故意的?!   袁朗恢复得很快,尽管如此,张楠还是护理得很精心,针灸啊,药茶啊什么的根本就没短过,十分勤奋地亡羊补牢。那天,正赶上齐桓来了野战医院送个伤兵,袁朗当过齐桓新兵连的班长,齐桓就顺便过来参观了一下生病的袁朗同志。   暮春的傍晚,袁朗被插满了针,无可奈何的躺在床上看书;旁边倒班的张楠在细细的帮袁朗缝那天抓贼时挂破的衣服。齐桓看着袁朗刺猬似的一身针,挺担心:“你没事儿吧?”袁朗也含糊了,回身问张楠:“你这是给我针灸呢,还是缝衣服针没地方儿插?”   几天的相处经验让张楠已经放弃和袁朗言语单挑的痛苦,毛主席说的好:敏行讷言,直接拿针扎。“丫头够厉害的。师父是东方不败吧。”齐桓下意识地一闭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支牵了细线的针,正正的订在袁朗胸前的被子上,看样子连袁朗的内衣都没穿透。齐桓乐了,福至心灵或者说是衰神附体地捏了细嗓儿唱起来:“小妹妹是线,朗是针啊,朗啊咱们俩是一条心啊。”袁朗作势起身:“我踢死你。”   后来,齐桓被袁朗选进A大队,理由之一是,这人对情况观察细致,联想丰富,能反应敏锐地调动知识。不过听说齐桓被袁朗削得很惨,惨到一辈子打死也不再唱歌儿了,要抒情时一律朗诵诗歌代替。齐桓走后,袁朗眯着眼睛安静躺下,一边儿的张楠佯做不懂还在缝衣服,只是微微红了脸,不敢看袁朗的羞涩忸怩,嘴角儿含个温柔又有点儿稚气的笑。   日暮余晖,美人如玉。袁朗双手交叉枕在脑后,自我安慰:有些事情错过了,但太阳照旧升起。至少有个张楠,是袁朗的现世安稳。袁朗突然想起来那老警察的话:太漂亮了不安全。“哎,张楠,你会近身格斗么?”张楠摇头。袁朗想想:“军体拳?”张楠还是摇头:“以前胡弄故事着学过,后来就饭吃了。”袁朗抿抿嘴:“你很幸运,师父我收下你了。”张楠狐疑的看看袁朗,还是乖乖点头:“嗯,行。”   第二天,野战医院就新添一景:尚未痊愈的袁朗同志一手抚着伤口□张楠同志搏击技术。野战医院医护人员群情激愤:这厮无礼!欺我们知识分子太甚!我们好歹也是兵啊。张楠毙他!   很快,大家就气馁的发现,袁朗一只手就能毙的张楠满地找牙,毫不费力。那个礼拜,住院伤兵情绪空前高涨,简直把袁朗崇拜成了神。平常你们这帮穿白大褂儿的拿针扎我们拿刀拉我们拿苦药汤灌我们,哈哈,你们也有今天!翻身农奴把歌儿唱,伊胡嘿……   那是在袁朗住院第十二天,也是傍晚,铁路带了个兵出现在袁朗面前,饶有兴致的看袁朗三招两式把身手算比较敏捷了的张楠踹翻在地。铁路乐了,“袁朗,你对人姑娘打击报复哪这是?”袁朗立正向铁路行礼,眼睛扫过铁路后面那个兵时,眼神黯了黯。   张楠就地一翻,猫一样站了起来,笑着向铁路行礼:“报告中校,孙武也训过女兵呐。”铁路哼了一声:“女兵被孙武杀了。”张楠下意识的说:“听话的就没死。”铁路斜睨了袁朗一眼,对张楠说:“这么说你听他话?”张楠脸腾的红了,心里说:你个妖孽领袖,我不是你对手。   铁路拍拍袁朗的肩膀:“行啊,挺不错的。现世孙武,老虎团器重你,这么快让你晋级了。仔细想想,我那儿不适合你,我那儿兵都是人尖儿里的菁英,任务都是危险套着困难。你要真去了我那儿,竞争太激烈也未必适应的了,想晋级,难咯。所以小伙子,你很幸运。平安升官,仕途平坦啊。闲了,还有个美人儿可以训一训。”回头推了一把身边儿的新下级:“羡慕吧?”那兵高高扬着下巴:“是兵就该上战场。”铁路满意地捶了那兵一拳,爽快的说:“咱们走啦。”说罢,一前一后,和那兵消失在傍晚的薄雾里。   后来,那兵成了A大队二分队长,袁朗一直和他别苗头,铁路怎么调和也没用。阴天下雨得时候,铁路也自己检讨,是否自作孽真得不可活?后来鉴于一想这个天上就打雷,就不想了。   张楠觉得那天,袁朗的脸也笼在薄雾里,让人看不清楚,回想着他最近留意的特种兵资料,正斟酌要不要说什么,袁朗突然低呵一声:“张楠,敢不敢再来?”张楠一咬牙:“敢!”   扫腿,过肩,锁喉,袁朗动作流畅,一气呵成。这是铁路出现后,张楠第七次被袁朗扔在地上,疼死人了,浑身像散了一样疼。张楠一瞬间很想放弃,抬头又看见袁朗的眼睛里蕴着火。可是这样也不行啊,张楠一抿嘴唇,起腿朝袁朗腹部的伤口踹过去,欺他伤处不便。谁知袁朗料定了似地岿然不动,张楠一脚踢到他身边儿,恨他不躲,也只好生生刹住。   袁朗起手把张楠拽起来,狠狠把她踹了个跟头,眼睛一眯,咬牙切齿:“妇人之仁!再来。”   这一脚踹的太重了,张楠挣扎了几下儿,没起来。袁朗恍然大悟一样跑过去:“楠楠……”   早就在远远旁观的李主任,见势不好,也快步跑过来。看见主任来干预了,张楠心下一转,就势侧身抓住袁朗的腿好像耍赖:“教官,求求您了,给个痛快吧,一枪毙了我行不行?”袁朗顿住了,看了眼李主任,低头一笑,左脚轻挑张楠的臂弯儿:“滚起来吧你。”   张楠顺势侧滚,先单腿跪立,调整一下,盈盈立起,朝李主任一笑:“主任,我又给你丢人了。”李主任笑了笑,摸摸张楠的头,没说什么,走开了。   袁朗看李主任走远了,拉起张楠就回病房。确认关好了门,袁朗咬牙低吼:“少尉!坐床上去!”不由分说把张楠按到了床边儿,小心翼翼的卷起她的裤腿儿,不出所料,细致的皮肉上乌黑青紫了一大片,一处轻微的开裂伤,血淋淋朝袁朗翻开着。袁朗懊恼的呼了口气,皱着眉头训:“你死人啊?怎么不说话?”张楠对他笑得非常单纯:“我说了啊,教官,您毙了我吧。”   袁朗不说话了,找出来药油纱布,埋头帮张楠收拾着,仔细看看,确实弄好了,才站起来,对着张楠的头顶说:“你这么明白个人,怎么净犯傻?下次哄我,也得注意自己安全。”张楠闷闷的说:“我要是明白人,你就是人精。我哄的了你么?”然后突然抱住袁朗的腰,抚上他的伤口。很快,袁朗觉得自己腰间又被眼泪打湿了。   安慰似的轻轻拍着张楠的背,袁朗皱着眉头说:“个傻丫头。”   记得当时年纪小   铁路走后,袁朗就开始收拾东西。张楠想说,还没15天呢,马上就明白了:铁路都走了,刘团长把还雪藏袁朗干嘛?就低头帮他准备。果然,转天老虎团来车接袁朗出院。   那天,病房里,蕴满离别的气氛,年少时光,微微感伤。背起包儿,袁朗说:“以后努力少惹祸。”视平线定在张楠的头发以上,声音很利索。张楠听话地点头。袁朗说:“注意休息,晚上少出去。”张楠扁扁嘴,再点头。到门口儿,袁朗说:“你是新人,受点儿委屈就忍了吧。”哼一声:“现在做的不错,注意保持。”张楠嗯了一声,还点头,样子很乖。袁朗关门出去了,说:“不用送了。”张楠傻傻的看着那关上的门,心里酸酸的,嘴不自觉地撅起来。   三分钟后,门突然打开,袁朗一把拉起张楠,大步流星拖着她往门口儿走,“你们李主任说了,准你送我回老虎团,跟我们卫生员交待情况。”张楠讷讷:“打个电话就行……”后面的话让袁朗一眼瞪了回去。   老虎团离野战医院不远,隔座小小的山。在车上,袁朗说,“直接翻山其实更近。”到了老虎团,张楠也没什么跟卫生员交待的,倒被袁朗拉走帮他整理资料,毕竟那三斤多的“一点儿”,张楠还没弄完呢。等两个人把最近翻译的资料大概核对完,又商量了下以后的分工,天已黄昏了。袁朗揉揉脖子,拉起张楠:“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张楠眨着大眼睛,不信任地看着他,可如果这时候破功,那就不是袁朗了:“今天是个好天气。所以,我决定,带你去登山。顺便送你回野战医院。”已经习惯袁朗各种不按理出牌举动的张楠同志目光依旧清澈,逻辑性很强的陈述事实:“我送你回团部,你送我回医院,然后再自己走回来?”袁朗满不在乎:“十八相送,咱还差得远!”   满意地看张楠的脸啊,腾的红了。后来野战医院李主任评论:张楠高一尺,袁朗高一丈。谁魔谁道,视具体情况而定。   春夏之交,山花烂漫,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甘甜,属于年轻的味道。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张楠新鲜的不停发现各种草药,兴奋的一边摘,一边给袁朗讲:“这个可以止血,那个能化痰,哎袁朗,这个记得啊,能散淤,你们训练强度大,可能用的上。”突然脚下一个踉跄,袁朗手疾眼快的扶住她,嘴里数落着:“多大的人了,顾上不顾下,小心点儿。”然后拉住了张楠的手,就没再松开,当时张楠害羞,低着头,没看见袁朗温柔地笑了。   很久以后,袁朗偶尔看了本书,内容酸的要命,只有几句莫名地触动了他心里很隐密的一块柔软: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风在林梢鸟儿叫,梦里花落知多少。袁朗心说:这词儿很酸,很强大。随手买了那本书。后来被齐桓看见,当场笑翻。袁朗在下级面前难得的红了脸:“你懂个屁啊。”   话说那天送张楠到了野战医院门口,张楠担心的看看要落山的太阳:“袁朗,这么晚了,走山路回去不会迷路吧?走大路吧。”袁朗翻个白眼:“侦察排的狙击手会迷路?就这地形我闭着眼睛都能绘图呢。”说着突然想起来:“你识图么?”张楠摇头。袁朗不死心:“辨别方向?”张楠不自信地问:“给罗盘么?”袁朗摇头,同情的看着她。张楠弱弱的说:“辨别方向,晴天看太阳。”袁朗的眼神变成你还有救儿:“现在太阳在哪边儿?”张楠怯生生地说:“在上边儿啊。”袁朗痛苦地捂住了脸:“丫头,你要留在野战啊,还差得远呢。”   从那儿以后啊,袁朗放假有空就在山上教张楠格斗、识图、隐蔽、选择伏击和撤退地点,兴致来时,自己穿上身张楠看起来好像墩布做的吉利服,隐蔽起来让张楠漫山遍野的找。张楠下了班儿,就一头扎进袁朗给的资料里忙的一塌糊涂,心情好的时候教袁朗识别野生植物药物,讲各种武器造成的伤害;心情差的时候以教袁朗野外包扎为借口把他缠成木乃伊状,然后狠狠的拿针扎他相关穴道,帮他恢复训练皮肉伤。   日子在青春快乐里过的飞快。夏去秋来,新的一轮演习开始了。袁朗还是蓝方,第一阶段结束的时候,他手下有个兵,突然拉肚子脱水。袁朗没办法,就近把他捎进了野战医院。把人送进去输液,袁朗觉得有点儿无聊,就背对着走廊朝窗吸烟,想:张楠不知道又在哪儿忙成什么样儿了?   突然觉得背后生风,袁朗□的向旁边闪,可是很熟悉的感觉让他硬生生刹住了。一个温热柔软的身体蹿到了身上,后面传来张楠撒娇的声音:“背!”袁朗没好气儿地背起她:“演习第一阶段才完毕,医院那么多兵穿戴都一样,你看个背影儿就敢蹿,认错了怎么办?”张楠调皮的笑:“我才认得几个烂人啊?”   “谁是烂人?”袁朗就势用力,过肩把张楠摔了过去,张楠触地借力,轻轻巧巧地站在袁朗跟前,一如既往的笑眯眯,“击毙了几个?”袁朗乐:“十个。你呢?拉回来几个?”张楠皱眉:“八个。”袁朗刷了刷她鼻子:“上尉和少尉的区别啊,差两级么。”张楠不服气地指着肩头:“说错了吧。看!”崭新的肩章一杠双星,闪烁发光,笑意盈盈:“夸我吧,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袁朗搔搔脑袋:“脸皮比军衔儿涨得快,不简单。”看张楠急了,赶紧转移话题:“怎么样,累吧?”张楠摇摇头:“还行,我最近做了几十个缝合,现在缝合比绣花都快,美中不足,没有脱臼的。复位手都生了。”袁朗沉吟了下,说:“哦。”然后语重心长的劝:“怎么说我也比你多俩星儿,少俩就少俩,别太跟自己叫劲。”这当儿,他的兵输液完毕,袁朗一掸帽子:“我走了。”张楠向他行礼,袁朗严肃的回了一个:“中尉,再见。”   张楠又想起来了什么,朝他背影喊:“比星儿是不?你快点儿升少校,不就行啦?”袁朗站住了,但没回头,肩膀抽了抽,没理她,估计是乐呢。   演习第二阶段,张楠在流动救护车上莫名奇妙碰到十来个脱臼伤员,一问,都说是某老虎团神秘侦察兵弄的。李主任心里有数儿,说张楠,“亏得你没跟他说你最近没温习心脏按摩。”张楠吐吐舌头。   这边儿刘团长也奇怪,“袁朗,你不是狙击手爱玩儿枪么,怎么最近改徒手了?”袁朗低头呵呵笑:“全面发展。”刘团长一拍他脑袋:“差不多,就给我打恋爱报告吧。别拿人红军给你的美人儿送礼。”袁朗说,“哦。”心说:恋爱报告?我的美人儿?然后偷着乐了。   两个人再见面,是演习后的第一个星期天。那天下山时,秋花秋叶,一路景色好。前两天刚下过雨,山腰上小小的溪流,涨了水。正赶上那两天张楠身上不得劲儿,忌冷水,欲过不过的为难,又怕袁朗笑自己娇。袁朗已经趟过了一半儿,回头看见张楠羞答答地站在河边儿犹豫,正奇怪她平常的俐落劲儿哪里去了,眼珠儿转了转,了然的低头笑了,趟回去,背对着张楠蹲下身:“上来吧。”声音很温柔。   张楠脸红了,听话的伏了上去,然后开心的揽住他的脖子。袁朗的背啊,结实又暖和。爱困地把脸埋在他颈间,觉得袁朗轻轻的回头:“困了?背下山好不好?”张楠含糊的“嗯”了一句。感觉着她在自己颈边的清浅呼吸,袁朗笑了。山里的孩子很调皮,看见袁朗背了张楠下来,一起追着起哄:“猪八戒背媳妇儿,猪八戒背媳妇儿!”   张楠噗哧笑了:“听见没?猪八戒!猪八戒!”意外地,袁朗没回嘴。张楠有点儿奇怪,拉拉他耳朵:“生气了?”良久,袁朗摇摇头:“媳妇儿,这么叫你真好听。”张楠脸红过耳,捶他。袁朗挨着,过了一会儿,说:“楠楠,回去,咱就打恋爱报告吧?”张楠把头埋得更深些,软软的说:“哎。”顺手往袁朗嘴里塞了个红透了的野山果。袁朗在嘴里细细的含着,甜呢。   那天回来的不算晚,可野战医院手术室反常地忙碌。张楠很快被小赵拉走帮忙,小赵顾不上搭理袁朗,只是嘴快地介绍跟情况:“实战中大面积烧伤。紧急抢救。”张楠歉意地看看袁朗,跟着小赵一路小跑地去了。   袁朗很奇怪地想,哪里来的实战啊?最近演习都没有啊?一回头,意外地看见手术室外的等候长椅上,铁路正襟危坐。袁朗本来对他感觉很奇怪,想躲开,可是,他觉得,今天的铁路发出的气场庄严又有点儿悲伤。袁朗头一次看见,铁路的眼神像只受伤的狼。   袁朗顿了顿,陪他坐下。铁路没有看袁朗,好像是自言自语:“里面,是我最优秀的一个狙击手。”咬咬牙:“李主任说,最好的结果是残废。”男人的痛,在骨子里。袁朗递给他一只烟。铁路打着了火儿,平静的说:“秘密任务,藏着掖着,我可能什么都给不了他。”有点儿呛地咳嗽了一声:“我那里实弹实战都是小意思,战损比例高,尤其是狙击手,消耗最快。枪王对决,一枪定生死。”   云烟缭绕里,袁朗的眼光闪了闪:“只要你能说服刘团长。”铁路一削他脑袋:“想的美,要去我那儿得选拔,老A未必要你呢。”袁朗活动了下儿被他削的脖子,认真地看着铁路:“怎么选,我接招。”铁路心说:个小狼崽子!   但教心似金钿坚   一个星期后,袁朗来野战医院拿张楠负责翻译的那部分特种兵资料。走廊里,就看见张楠在ICU旁边一边推几个文职干部一边嚷:“滚,滚,滚,不许你们烦她!”声音一反常态的愤怒。   袁朗快步走上去,情况很诡异,张楠的实习同学江心坐在椅子上抽泣。李主任做势呵斥张楠,声音很严厉,手却在偷偷拉张楠的衣角:“张楠!你给我下去!不许胡说八道。”铁路远远地站着,脸上波澜不惊地看着张楠发飙,袁朗注意到他的眼神――冰冷。   袁朗眉头一皱,快步跑上去拽张楠:“你干嘛呢?跟领导什么态度?” 张楠少有的跟袁朗挣扎:“你别管!”袁朗觉得背后铁路眼光跟刀似的,看得人难受,手上加劲儿,几乎是强拉着张楠走开。   张楠还不服,回头对江心喊:“江心!什么也别答应他们!”混乱中,铁路凉凉地哼了一声,让袁朗的脊柱一阵发麻,拉着张楠就走。好容易到僻静处,袁朗几乎是把张楠摁到墙角:“你干什么!!当着领导,造反呐?”张楠不依不饶,指着ICU嚷:“那个兵为国负伤至残,我敬佩他。可是凭什么拉江心陪葬?他很可能是高位截瘫,也许就会死。江心才认识他三个星期啊!”   真乱!袁朗胡噜了把脸:“楠楠,小声儿点儿,从头儿说。”张楠顺口气:“那个送来的兵,重伤,不死也要残废。不知道军报记者从哪里摸来的消息,说江心是他女朋友。要采访要上报,战地爱情,情比金坚,歌颂江心对男朋友一生一世的不离不弃!袁朗,他们不讲道理!”袁朗眯眯眼睛:“江心不乐意?”张楠低下头,无力的叹息:“她哪儿敢啊。军里重视,记者都来了。我们管这种事儿叫贞节牌坊。一旦上了报,无论瞎哑傻瘫,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了。敢反悔就莫明其妙挨处分,转业。江心家里困难,她现在实习没结束。真转业了,以后怎么办啊?”   “贞节牌坊。”袁朗把这个词儿在嘴里低声儿念了两遍,抬头再看看张楠鲜花一样的俏脸,眼神儿黯了下来。张楠还沉浸在刚才的愤怒情绪里,气喘吁吁中,少有的没发现。   楼道那边,铁路和李主任说了些什么。李主任点点头,让江心回去休息,然后开始咆啸:“张楠!给我滚过来!”袁朗没说话,陪张楠走过去,看看前方脸色严峻的铁路,拉起张楠的手。   感觉到铁路的气场,张楠不动声色,把袁朗的手甩开。挺胸抬头的跟李主任进了办公室,李主任显然在发火儿,厚实的木门砰的一声,在袁朗眼前关了个死死的。   铁路的声音轻轻地在袁朗的脑后飘起:“想不想听?”袁朗猛回头,瞧着阴影里铁路四平八稳的脸。铁路推开楼道的一扇窗,身手利落地翻了出去,“上尉,让我看看你的攀登技术。”袁朗一咬牙,跟他翻了出去。铁路的身手出乎预料的好,袁朗不落人后地几挨几蹭,和铁路并排趴在李主任窗外,没想到,听到的对答,让袁朗很意外。   李主任捏着一张什么薄薄的纸,对张楠说:“想好了?不回北京了?”张楠标准立正,笔管条直:“扎根边防,以营为家。”李主任一挥手,“少来!”说着摇头:“以你的成绩,有可能去北京301的。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张楠摇头。李主任问:“去北京深造也不考虑?”张楠顿了下:“积累足够经验再说。”李主任挑挑眉:“也不考虑考虑父母都在北京的问题?甘愿放弃首都的十丈繁华,一辈子甘心扎根山区了?组织上可以考虑你是独生女。”张楠摇头:“既然放心让我当兵,父母就支持我的选择。”   窗外的铁路点点头,虽然不喜欢她,但这丫头前途无量,跟狐狸老李兜起圈子来滴水不漏。袁朗听着,无声的笑了。   然而下面的对话,让他笑不出来了。李主任说:“王潇杰,小王儿,明年年初要调回北京的那个,你师兄,他喜欢你,你知道吧?”张楠眼波流转,考虑了下儿:“不知道。”李主任“哦”了一声,“可他爸爸王师长知道。”张楠挑了挑眉。李主任继续说:“张楠同志,如果你坚持留在野战。组织上欢迎嘛。但是有可能,有可能,你在野战也发挥不了很大长处。你也知道,这里小地方么,军队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当护士用也不是没有,有时候也就是打扫打扫勤杂什么的。没什么机会上手术,没什么机会接触病人。”说到这里看看张楠的肩章:“中尉到天了,一直到你四十多岁转业也没什么机会升级了。”李主任满意地看着张楠的脸色发白,然后循循善诱地问:“你想想,你的成绩那么好,却在这里干杂工,啊,过两年开同学会,看看你那些脑外胸外的主刀同学,医学院之花,你不后悔?”袁朗听见,窗子里面安静了很久。   这时候铁路不小心碰了什么,发出“砰”的一声轻响。李主任快步走向窗台,推窗一看,外面,当然什么都没有。   楼下,铁路拉着脸色铁青的袁朗轻轻落在地上,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袁朗的身体,很僵硬。   他没听见的是,楼上的谈话在继续……   张楠呼了口气:“主任,这么做是为什么?”李主任不依不饶:“就算你不在乎,袁朗呢?老虎团可是王师长的直属团啊,他的前途你不考虑了?”张楠抬起头,眼睛闪着琉璃一样的光彩,一字一顿:“他,会,没,事。”迎上李主任诧异的目光,张楠不卑不亢的继续:“因为铁路会保护他。他是您推荐给铁路,铁路看上的人。我知道您要告诉我他没参加前些日子的选拔,我说的早就是过去时了。可是我知道,铁路没死心。如果他放弃袁朗了,就不会再选拔结束后特意带个强人来刺激他。铁路担心袁朗安心在老虎团呆下去。比起袁朗想去A大队,铁路更想得到袁朗。尤其在他失去了最好的狙击手之后,他的需求就更迫切了。虽然我不知道您今天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明确的答复您,答复组织,我愿意留下来。”说罢一个敬礼,转身离开。   开门之前,张楠听见李主任叹息:“张楠,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傻丫头啊。”她听不见李主任在心里说:傻孩子,说的真好,可惜,他没听见……哎,你们都还小,好多现实问题,应该好好考虑考虑……不是主任难为你啊……   张楠推门出去了,楼道里,王潇杰依着墙,面孔随着他嘴里的烟或明或暗。张楠有点儿尴尬,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王潇杰苦笑一声:“楠楠,我都听见了。你放心。我爸没主任说的那么没品。我们家没那么恶劣。”张楠松了口气,然后歉然地说:“师兄……对不起。”王潇杰把头一甩:“爱了三年,一朝梦醒。呵呵……楠楠,说实话,我,哪里不如袁朗?”张楠很认真的看着王潇杰:“师兄,你还记得你借给我的金庸全集么?”王潇杰点点头,张楠说:“殷梨亭很好很好,可是纪晓芙爱杨逍。师兄你很好很好,可是张楠爱袁朗。”王潇杰眼圈瞬间红了一下儿,停了停,然后笑出来,揉了把张楠的头发:“嗯,我知道了。那你们就赶紧给我养个杨不悔出来吧。”张楠脸红过耳,笑着躲。   王潇杰叹了口气:“1月5日,我回北京。”张楠“嗯”了一声,王潇杰说:“最后提个要求,楠楠,元旦联欢会的时候,再给师兄跳段儿吉赛尔吧。”张楠“哎?”了一声:“多久不练功跳舞了,那16个大跳,你要我的命?”   阴暗里,王潇杰的声音远远的:“那年,你大一,院里联欢会上跳吉赛尔,我纳闷,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女孩子,就爱上你了,一爱,到现在。”调了下嗓子:“楠楠,再给我跳一个吧,意思到了就行。师兄就要回北京了,这辈子恐怕看不见你跳舞了。”天之骄子的失落,格外有杀伤力……   张楠活动着脚腕子,觉得难度很大,还是点了头。   那天,回寝室,张楠好开心,好像有件大事解决了,想和袁朗说。可是整整一周,袁朗没有任何音讯。强压下莫名的忐忑,张楠安慰自己:要参加选拔了,他忙。   一周后,张楠被李主任和铁路共同赋予参加A大队选拔的救护任务:移动救护加收容。   那天清早,张楠看着几乎整老虎团的精兵拿着重武器,凶神恶煞地扫射参加选拔的菁英们,演习范围顷刻间白烟四起,尸横遍野。混乱中张楠看见袁朗矫捷身影在人群中一闪。他好像也看见了她。纷飞战火里的眼波交结,没有温度……然后袁朗就消失了。张楠的心莫名的忐忑起来,袁朗……你干嘛不理我?   选拔对抗激烈而残酷,张楠亲眼看着身手敏捷的老A,混杂在步兵中间,奇袭狙击,手段凶狠好像跟参选士兵有深仇大恨。当时杀红了眼的红军,跟他们比,简直不值一提。张楠提心吊胆地记录每个被击毙或受伤的参选人员,精神紧张了整整一天,不知怎地,张楠觉得自己一边担心,千万被击毙或负伤的不要是袁朗;一边儿,在自己心底最深处,又隐约希望,也许下一个是他,也……很好。   那天晚上,铁路给淘汰的兵准备了顿丰盛的晚餐。张楠吃不下,独自坐在篝火旁发呆,看着远处漆黑的山啊岭,胡思乱想:袁朗,你在干什么?有吃的没有?   正琢磨着,忽然身边坐下个人,居然是铁路。他说:“感觉选拔如何啊?高材生?”声音不紧不慢。张楠直觉铁路不喜欢自己,也许是为了当初袁朗没能如期参加选拔的事?也不太确定,就实话实说:“您还不如把他们直接送毒气室人道毁灭了呢。”铁路冷笑一声:“人道毁灭了好,有人就不用守贞节牌坊了。”   张楠猛地回头,黑夜里目光灼灼地看着铁路:“我猜出来军报记者是您转弯抹角找来的,对不对?”   很少有下级这么跟自己这么咄咄逼人地说话,铁路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美人激怒成小豹子,瞬间竟然没反应过来。   张楠没完:“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天上的大雁不认识贞节牌坊,该殉情的还殉情。北魏文明太后母仪天下,多少眼睛盯着,该给死皇帝戴绿帽子谁拦的住?真有感情,不怕冬雷震震夏雨雪;没感情,强扭的瓜不会甜!我理解您要给您的兵安排个相对美好的结局,可是江心的结局您想过没有?她和您的兵是指导员给介绍的对象,认识没三个礼拜,见了才两面。江心走到队列里,您的兵还认不出来呢!您觉得,这样儿,对江心,对您的兵公平吗?!”   铁路的脸色经历了个从惊讶到缓和的变化过程,低头想了想,再抬头就是慎重:“张楠同志,对不起。我了解的不够,我就是觉得他们……合适。想促一促。这样吧,我跟你保证,江心的事儿,就算了。”犹豫一下,对上张楠:“可我问你,要是袁朗呢?”   如果是袁朗呢?张楠看着远处黑黢黢的山,打了个寒战,她强迫自己定住神:“我拜佛烧香不是他。如果万一……不管变成什么样儿,他有口气,是我的丈夫我的天我的地我的主心骨儿。”说到这里艰涩的顿了顿,脸颊涨红了:“他,牺牲了,不管过没过门我代他孝顺父母到病老归西,然后到八宝山找他团聚去!”   惟恐情多累美人   铁路被张楠的决绝震住了,沉默了很久,拍拍她的肩:“好孩子。我对不住你。”张楠其时也被自己不害臊的语言震住了,没深究铁路为什么向自己道歉,这个疏忽,让她后来扼腕了很久。   第二天中午,选拔现场几乎没什么参选人员了,张楠也轻松了许多,靠在铁路的演习终点车旁边,远远的望啊望。硝烟迷雾里,有个熟悉的身影跑过来,铁路还在拿望远镜观察,一边儿的张楠忽然小女孩儿似地笑着嚷:“铁队!他回来了!”   袁朗第一个到达指定位置,不损分毫的圆满完成任务,顺利通过A大队选拔。创造了历次选拔的最好成绩,多年后也没人打破。   张楠朝袁朗跑过去,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他没受伤,才放了心,又给他递上温度合适的饭和水,笑得眉眼弯弯……   袁朗默默接过来,没说话。   不是太好的感觉,张楠抿抿嘴,只愿相信他是太累了,然后心满意足地看袁朗狼吞虎咽地吃啊喝,想:管他老A步兵呢?要能这样儿一辈子给他端水端饭,就好了……   好容易看他吃饱喝足了,张楠抓住袁朗的胳膊轻轻晃:“袁朗,呐,我知道你好累,可是我告诉你哦,元旦,我们医院联欢会,到时候我跳芭蕾,吉赛尔呢。还有一个星期,你来不来看?”美丽的杏眼里希望满满的。   袁朗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良久,分明有话要和说,可心里丝丝缕缕地痛,尤其看见张楠羊羔摇铃似的晃着自己的胳膊,那么全心全意依赖自己的神情,好可爱……   袁朗闭了闭眼睛,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他终于点点头,勉强笑:“好,到时候,我去。”   铁路跟刘团长说好了,袁朗再在老虎团过个元旦,新年第二天,铁路带袁朗搬去A大队。刘团答应的出乎意料地痛快。袁朗后来了解,是铁路和李主任把袁朗、张楠和王潇杰的三角关系添油加醋地给刘团长讲述了一遍,而且充分夸大了王潇杰父亲王师长阴MOU威XIE论的可能性。刘团长感叹了很久张楠是滩红颜祸水,可是又鉴于这丫头当初是自己往袁朗那里张罗的,也不好说什么,心里权衡很久,终于为了袁朗的前途考虑,决定忍痛割爱。当然N年后,当刘团长得知王师长根本不知道袁朗、张楠何许人也的时候,大呼上当,悔之晚矣。   元旦,野战医院后台,离登台的时候还早,张楠就开始打扮自己:好久没见了,袁朗今天要来看呢。这次跳最幸福时候的吉赛尔:吉赛尔啊,芭蕾的美人梦。她乌黑的发髻要插粉红色玫瑰;她淡粉色的舞衣要配雪白的过膝裙;她眉是长入鬓,她眼是水波横;她唇是鲜花瓣;她臂是柳枝条。束好舞鞋,立起脚尖转一圈儿,这个吉赛尔轻盈柔嫩好像林间的精灵。   张楠很满意,美人盛装,揽镜自照,自知明艳更沉吟,心里偷偷的问:袁朗,你说,我美不美?   这个时候,小赵拉开了后台的门,俏皮地伸进头来:“张楠,你们家袁朗电话,说五点,什么老地方山85制高点见。再有一小时演出了,你去不去?”张楠一呆,兴奋地说:“等等我接电话。” 小赵恍惚了一下儿,觉得那一瞬,张楠色如春花,有点儿不忍的说:“他撂了。”   张楠有点儿失望,可不在意。看看壁钟,四点三十分,急急得埋怨:“烂人,不早说。”小赵儿眼前一晃,觉得张楠蝴蝶像只似地飞了出去,愣一下:“张楠!鞋,你不能穿芭蕾鞋跑出去啊。”旁边的王潇杰苦笑着拿起张楠的鞋,追出去。   五点,不知道会不会迟啊?袁朗选拔后就没联系过我,一定是忙死了,一定是他忙……可是……马上就要看我演出了,为什么忽然又约在这么个地方?想着想着,张楠的脸红了,脚下分外刹不住,跑得好喘……她跟自己说:没关系,只要快点儿见到他,怎么会有关系?   山里的黄昏,有种宜人的安静。   平常总有个熟悉身影等待的85制高点上,现在没有人。张楠张望下,在平常袁朗坐的石头上,发现了一封信,心里怨:什么时候了还玩儿神神鬼鬼的座标。我要演出去了啊!急急地拆开看,上面龙飞凤舞是袁朗的笔体,很简单:“尝闻倾国与倾城,翻使周郎受重名。曾因醉酒鞭名马,惟恐情多累美人。楠楠,对不起。”信封里,还有封被撕碎的恋爱报告。   霎那间,张楠觉得:薄薄一张纸从未如此沉重,飘落在地上的瞬间好像发出的巨大低沉的余音,震得整个世界摇摇欲坠。头脑里都是错乱的声音和影象,耳边翻来覆去是那两个规整的句子:翻使周郎受重名……惟恐情多累美人……   刚刚结束长跑登山的身体感到强烈的窒息,如同给一双铁手掐住了脖子,越收越紧。张楠再也支持不住,软倒在石头上,呆呆地问一句:“袁朗,为什么你不在?”   袁朗在。当时袁朗穿了伪装伏在树上,沉默的看:看精灵一样美丽的张楠兴冲冲的跑来,美人艳装,流光溢彩。看她爱娇的打开自己的信,看她退尽血色地呆立在那里,看她脱力的缓缓坐倒,看她把头埋在了腿上,双臂紧紧围在胸前,好像暴风骤雨中稍微护着自己的脆弱可怜。   那一瞬间,袁朗感到了她心痛如绞,他没想到,失魂落魄的张楠,还这么美,楠楠啊,月貌花庞,明珠无两……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气温变得很低,张楠还是一动不动,袁朗也没动,看着下山的太阳给她精灵的裙子镀上了金边;看着张楠慢慢在夕阳中变成了剪影……   幸或不幸,在袁朗忍不住要冲下去以前,王潇杰拿着张楠的鞋追了上来。   王潇杰惊讶的看着风中落花一样颤抖的张楠,四处观察下,毕竟是军人,反应很快,他迅速找到袁朗的信。袁朗听到他狠狠地诅咒了自己一句:袁朗,你他妈混蛋!   然后一下子把张楠打横抱起,头也不回的向山下走去。   张楠软弱地依在他的怀里,像个离魂的精致娃娃。   阴暗里的袁朗松了口气,如果刻意忽略胸口麻麻涨涨的痛:王子救走公主,黑暗留给妖孽。这就是故事里最美好的结局,对不对?   许多年后,袁朗看到山里的黄昏,还是会想到这段往事,然后觉得:自己是个烂人。   王潇杰大步流星的把张楠抱回了后台,想带她回去休息。就在这时候,在后台帮忙的小周伸进头来:“楠楠,你的吉赛尔该上场了。”王潇杰把张楠的头揽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哄:“楠楠,咱不跳了。好不好?师兄带你回家。”“回家?”张楠如梦初醒似地抬起了头:“不,师兄,我想跳。”说着固执地在王潇杰的怀抱里挣扎。张楠反常的任性让王潇杰不敢不放开手,任她步履虚浮地走向舞台。   大幕拉开,音乐响起,聚光灯下一身粉白娇艳的张楠是曾经沐浴在爱情里的吉赛尔。努力回忆着小时候老师的话:“这个时候的吉赛尔,情窦初开,娇憨动人,美丽的炫耀着自己的爱情,浑身上下有光流转。她还不知道自己就要被爱情抛弃,笑,张楠你要笑。至少这个时候,吉赛尔是快乐的。”张楠麻木地要求着自己,要笑,我要笑,因为吉赛尔的幸福就那么少。举手,投足,左边,右边,小跳,平转……舞蹈动作完成得很顺利,音乐的过门声响起,张楠微吸口气,开始难度最大的16个连续旋转……一个,两个,三个,不管肋骨缩水一样勒紧了五脏;七个,八个,九个,不管心脏随时会碎裂一样的疼痛;11,12,13……就让我这么转下去吧,如果我不停,吉赛尔的爱情梦,是不是,就不会醒?最后一个华丽转身,张楠不可思议的完成了16个单腿旋转,稳稳定在台中央,倾城绝艳,容光照人。   台下掌声轰然响起。   看着台下的人群,张楠迷茫的想:为什么鼓掌?难道你们在嘲笑吉赛尔即将失去爱情和生命?然后她梦一样地笑了:吉赛尔,个傻丫头!   喉头有异样的腥咸上涌,张楠忍不住咳了一声,突然大量鲜血不受控制地从鼻口里呛了出来,喷溅在雪白舞裙上。张楠努力着想站直身体,大幕和地板却在一瞬间变换了位置,耳边有凌乱而嘈杂的声音,师兄焦急的脸出现在迷离的视野里。   有泪终于滚下:袁朗,别让吉赛尔死,行不行?   1月2日。告别了刘团长和战友,铁路对袁朗说:“给你一天时间够不够?”袁朗摇头:“不需要。现在就走。”铁路皱眉:“不去看看她?”忍住胸口隐约地抽痛,袁朗坚定的摇头:“不用了。”铁路非常慎重地对袁朗说:“我以前误会她了。张楠同志是个难得的好同志,难得的好姑娘。”顿一顿:“那天你参加选拔,在营地里,她说,要和你生死与共。袁朗,她的心里只有你一个。”   袁朗如遭雷噬地看着铁路,身体僵直,紧咬牙关。过了好一会儿,他努力压住眼眶里的莫名红热,固执地摇头:“铁队,我不能再去找她了。”铁路沉重地点点头,“过些日子也好。”说着朝他肩膀打了一拳,默默的想:对不起,孩子们。你们都很出色,成长的都很顺利。我错在太自以为是。只希望眼下的波折能给你们未来的成长增加点儿分量,过去了,你们会更珍惜……   几个月后,袁朗在执行任务期间,因为手臂扎伤,血流不止被送往野战医院。卫生员小周愤愤的看了他半天,一个卫生球,从一边儿贯到另一边儿,就算给他消毒了,袁朗默默挨着,不吱声。   李主任看不过,把袁朗拉到治疗室清理消毒,路过以前袁朗住过的病房时,袁朗的眼神飘忽,好像在找着他的谁。   李主任一声不吭地帮袁朗清理包扎好伤口,屋里异常安静。完事儿了,李主任犹豫一下,跟他说:“元旦演出的时候,张楠跳舞,然后在台上突发支气管壁血管破裂。在咱们医院ICU呆了一个星期……组织跟家属研究后决定让小王送她回北京继续治疗……”说到这里,叹口气,看着袁朗瞬间惨白的脸色,心说:难得你小子还有良心。拿了一个包袱递给他:“她的东西都拿走了,就留下这个。家属死活也不要。”   袁朗机械地打开那包袱:扑入眼帘的粉嫩娇艳,属于恋爱中幸福女孩儿的霓裳,上面有大片触目惊心的血,像盛开的花。   张楠,色若春花的美人啊。   袁朗表情凝重的长长吸了口气,李主任拍一拍他的肩膀,走了出去。袁朗觉得眼窝滚烫滚烫的,在什么陌生东西不管不顾的漫溢流淌前,他把头深深埋进了舞衣里。   一路骄阳照战旗   自打袁朗从野战医院回来,就经常喜欢独自坐在375顶峰上看夕阳,一坐就是好久。室友说,他总是天黑透了才回来,回来也爱发呆。   三天之后,铁路上了375,肩并肩地坐在袁朗身边,陪他看黄昏,两个人默默了好久。   铁路说:“袁朗,其实是我……”袁朗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说:“我知道。”铁路侧头看着袁朗,有点儿意外。袁朗自顾自的说下去:“其实,那天只有张楠激烈反对你撮合江心的事儿是真实突发的。后来的事儿,都是你和李主任联手临时布的局,我只听到了你想让我听到的东西,对不对?”   铁路点点头:“对。”有点儿愧疚:“李希是我最喜欢的兵。他出了事,我想补偿他,现在看,我没完全了解情况也没考虑全面。而张楠当时对记者采访的强烈反抗让我很难下台,再有就是她曾在你手术中失误,后来又擅自离开医院导致你为救她伤势恶化,所以我对她印象很不好。”停一下,“可是后来我知道了:她是个好同志,我很抱歉。前一阵子忙着削你们这些新南瓜,没和李主任联络。她生病了我不知道。我准你假,去北京找她吧。”   袁朗摇摇头:“我已经没脸去找她了。”说着,迎上铁路不解的目光:“那天,从李主任窗台上跳下来,我就猜出来这是你的布置,局挺糙的,真的。我甚至觉得你不在乎我看破,就是想向我表达你的态度,你要我放弃张楠。”袁朗低下头:“老A危险大的事儿我想过,那天张楠一句贞洁牌坊让我认真了。还有,我不担心什么也许是莫须有的王师长难为她,我担心你难为她。果然……这也没让我真正下决心……”深深吸了一口气,袁朗对上铁路的眼睛:“我没办法骗我自己,我是个太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我想进老A。自从你出现,我就开始翻阅特种兵的资料,越看越觉得,这里才是最能实现我理想的地方。所以上次没能参加选拔我很失望,你带人来刺激我,我那么失态……后来,我想明白了你刺激我是不想放弃我,心才踏实下来。张楠真的很好,我那么喜欢她,太难做决定了。最后让天平倾斜,让我对她下狠心的一个砝码,是我想,你这么干,是不是,让我在她和老A之间选一个……”袁朗很快地甩了下头,吸了吸鼻子:“就这样,我把我那么喜欢的姑娘冷冰冰的抛下了,大冬天的,抛在了黄昏的大山里……”   过了好久,袁朗缓过口气:“谁知道造化弄人,就在我抛下她之后,你告诉我,她是个好姑娘,你误会她了。报应,真是报应。她对我那么好,我那么喜欢她。可是如果报在我一个人身上就算了。那天,我看到她吐的血,我就知道,我这一辈子都没脸再见她了。她那么聪明个人,你和李主任的布置,她一定也看透了。所以我猜当时她那么伤心到自虐地跳舞,只能是因为她早想明白了,真正不要她的,是袁朗……”   铁路沉吟良久,缓缓说:“袁朗,你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我喜欢你的聪明和不安分。正是因为你聪明,所以你比别人更怕得不到,因为你知道得不到你会寂寞,你的能力让你没办法承受寂寞,承受时间白白溜走……患得患失让你焦虑,经常焦虑,我能感觉的到。这种状态积极的想,它让你不甘于平庸,但是它也能让你忘记如何善待自己和你身边的人。我不指望你去除这种感觉,也许这已经是你性格的一部分,但是,我希望每当你觉得自己焦虑的时候,你就来这里,看看山,看看夕阳……”拍拍他的肩:“山里的夕阳让人安静……”   两个人再也没说话,一直坐到太阳完全落山。   第二天,铁路告诉袁朗:“张楠在北京痊愈出院了。”后来铁路告诉袁朗:“张楠考上医学院研究生了,专业是急症创伤。”袁朗始终不说话,听的时候对着远处的山发呆。   后来的日子,袁朗就慢慢恢复正常了,而且训练、任务越来越出色。铁路觉得,袁朗人也有点儿变了,准确的说,是他最在意的东西变了,不再是射击、格斗、战术甚至战损率什么的。也许是曾经失去的太重要,他的眼睛里,反而多了点儿了悟、感性……甚至悲悯的东西。   当然,这蜕变让他A起人来更是所向无敌。日子久了,铁路也开始分不清楚,当袁朗同志充满感情地向你娓娓道来一件事时,他动机何在?   袁朗跟铁路说:“这叫假到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是真是假,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然后就自己跑到山上看黄昏去了。   铁路觉得这也挺好,唯一的遗憾,袁朗同志和所有军报记者结下了莫名的梁子,看见人家就烦。   打那儿以后,铁路敢让袁朗帮他削南瓜了,齐桓同志恭逢其盛,成就了袁朗同志削南瓜的第一刀。后来吴哲同志用海军术语形容这件事儿说:“齐桓,你是队长的处女航。”虽然事后被袁朗,齐桓双煞追得满山乱跑,但他很开心,因为终于报了那句“娘们叽叽”的仇。   大概是袁朗进老A快三年的时候,铁路接受了项任务,很危险。边境上有组织的偷猎团伙,武器先进,杀害护林队。考虑到山地复杂,如果有大部队进驻,偷猎者容易越境逃跑,所以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铁路带袁朗所在的分队潜进了山。   齐桓忘不了,当时分组搜索,他和袁朗配对。在两人远离战友支援的时候,有发100炮落在自己身边,袁朗奋力把自己推倒。然后就是密集枪声,偷猎者显然也是训练有素,优势兵力成半包围形状向他们搜索过来。袁朗安顿好腿部受伤的自己开枪把敌人吸引开的身影,齐桓这一辈子都记得。同样受伤的袁朗,把生的希望留给了自己。   袁朗当时没功夫把自己想的那么崇高,敌众我寡,说好听了辗转撤退,以图后算;说难听了就是从边打边跑到只跑不打,追兵兵他一头扎进了密林深处。   袁朗后来想,自己当时的形象一定老抢眼了,脸被划破了,后背被弹片划出了口子,衣服背面估计成渔网状,裤子也不知道被什么弄破了。不过谢天谢地,一翻猛跑之后,好歹暂时把追踪者扔到了身后,这帮家伙有脑子有算计,从追踪方向判断有意逼着自己远离战友,徐图消灭。后来袁朗几次试图向铁路方向靠拢,遭遇火力阻击,他发现这帮人是明白自己不好惹,就干脆想把他封死在雨林深处,欺他负伤,希望让蛇虫猛兽成全他个自然死亡……   那天黎明时分,天开始下雨,失血让袁朗的身体开始发抖:这样不行,准生病!当机立断钻进一团灌木丛,检查下自己的随身装备:还好武器弹药和匕首还在,可装着干粮,手电,指南针和急救药的挎包里空空如也,大概是飞奔的时候东西都跑掉了,通讯器材也在自己的某次躲避子弹的翻滚中摔坏了。   又冷又饿,袁朗叹息一声:英雄落难啊……开始仔细打量周围的情况。原始丛林,不见天日。触目所及是一片绿绿的植物。植物?好像有个甜甜的声音曾在耳边响起:“袁朗,这个记得啊,能止血消炎,你可能以后用的上……”再看看身边的树藤,袁朗顺手拔了个张楠吃惯的那种小红果儿放嘴里嚼:真难吃!想当初张楠说能美容,面无惧色的往下咽,然后一边呲牙一边儿说为了脸她认了。袁朗笑,想:当美人还真得有点儿大无畏精神。咳,什么时候了还在想张楠!不过心里又有个小小的声音响起来:想吧,再想一分钟,也许今天不想,以后没机会了。心里感性着,他手和嘴也没闲着,顺手胡噜了把草药,按照当初张大师的指点嚼碎了往身上猛涂,心里说:张楠,生死关头,我信你一回,可别给我出漏子!还真没出漏子,在一系列纯天然食品和药物的呵护下,袁朗觉得自己精神恢复了不少。开始起身搜索,对敌人开始反追踪……   后来,密林深处有激烈交火声响起。铁路识别得出来,头两声是他们的军用手雷,第三声以后,声音巨大,有连锁音,应该是什么弹药堆积地被引爆导致的。吃过袁朗偷袭弹药囤积地大亏的齐桓马上意识到,这估计又是袁朗祸祸出来的动静   铁路大手一挥,除了伤员齐桓留下,小分队朝声音方向搜索包抄过去。铁路赶到的很及时,当时情况很惨烈,偷猎营地塌了一半儿,三个偷猎分子当场炸死。袁朗正以倒塌的房屋为依托用狙击步枪和四个偷猎分子周旋,以一敌四,拖延战术用的不错,为战友到达,铁路组织全歼创造了条件,也是他事先炸毁了敌人的重武器,否则他也风光不到再看见铁路。   后来据袁朗同志报告:在林子里野外生存了三天,和部队联络未果,误打误撞发现偷猎分子脚印弹壳,寻迹找到了偷猎者的大本营。发现他们有转移越境的迹象,于是潜伏到半夜时分,徒手干掉了哨兵,然后用手雷解决了储存弹药比较密集的房屋。后来的事儿,大队您都知道了。   回来之后,铁路特意找了李主任帮袁朗看看伤,李主任皱着眉头看了看袁朗那一后背的烂糊糊的翠绿植物“面膜”,给他洗干净伤口,回头跟铁路说:“你放心,这小子深得我们张楠真传,别说感染,就是落了疤,我都请你吃饭。”   后来铁路的报告上说:单兵优秀的野外生存能力,是这次任务成功的关键。   李主任领铁路去病房看齐桓了,让袁朗在原地等会儿,护士给他再清理包扎一下。袁朗无聊,斜眼看李主任文件夹儿里,有张照片露出一半儿。本来想帮李主任放好,可照片上面一个熟悉的身影,让袁朗的心猛地多跳了一拍,顺手抽出来:北京繁华的大街上,张楠,王潇杰和小赵三个挨在一起,青春便装仿佛惬意无限,都笑的见牙不见眼。张楠瘦了,还那么漂亮。袁朗下意识地笑了笑,翻过来,照片后面写:李老师,俺,俺对象还有您徒弟。王潇杰   那几天在医院陪负伤的齐桓,袁朗情绪不特好。无聊的转着电视频道,赶上某个台正在演芭蕾舞剧《吉赛尔》,齐桓就要换台,袁朗坚定忽略伤员要求,牢牢地把遥控器搂在怀里,入神地看完了。   被阿尔波特抛弃悲伤而死的吉赛尔,用灵魂庇护阿尔伯特逃离了女妖的纠缠,而阿尔波特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爱人。原来吉赛尔,是这样的故事……   一周后,袁朗晋升少校,被任命为A大队三中队长。   那年夏天,铁路说:“张楠硕士毕业了,你要不要去北京看看她?”眼前晃过的不知道是吉赛尔还是那张照片,袁朗坚定地摇头。   后来,袁朗和张楠结婚第三天,正如胶似漆的时候,袁朗很感性的跟媳妇儿说了这段儿心路历程,自己看了《吉赛尔》很悲伤,觉得自己一辈子失去张楠了,媳妇儿你说这得是我人生多重大的损失啊?!实指望媳妇儿能缠绵悱恻地“奔”儿自己一个。   谁知道张楠闻听此言,拿起熨斗跟他拼命,全然夜叉行状:“人家阿尔波特失去吉赛尔有你袁朗什么相干?!你怎么为这么个不着四六儿的理由不去找我啊?这亏得我跳得是《吉赛尔》,那我要是跳段儿《胡桃夹子》你是不是也拿刀找人耗子死磕去啊?”   向来言辞便给的袁朗同志没有反驳,摸摸自己下巴:“对啊,媳妇儿说的在理。你说我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呢?”   几个月后的某一天,袁朗希罕地看见铁路办公室里走出了妇女儿童和一个兵。尤其那个抱孩子的女人,很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远远地,那女人也在看袁朗,对视一会儿,袁朗先叫出来:“江心!”江心笑:“袁朗!”   无奈英雄是多情   袁朗跟江心一晃也三年多没见了。正赶上今天不值班,干脆请他们吃饭,理由冠冕堂皇:故友重逢啊。可自己瞒不了自己:对着江心,是不是,感觉上能离张楠近一点儿?   江心搂搂怀里的小女孩儿,笑着对袁朗说:“我们家宝贝儿,李怜心。”回头看看那个穿军装的青年男人,笑意更浓:“我爱人,李希。”   李希?袁朗一震,这人脸上有疤,不再是A大队英雄窗里那个帅小伙了。心里感叹,袁朗还是热情地和他握握手,“久仰大名。”李希微笑:“袁朗,铁队老说起你。”双掌相交的时候,袁朗明显感觉,这个人的掌功能部分残废了。   袁朗神色复杂的看江心。江心笑得很温柔:“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没有记者,没有压力,当然也没有什么贞洁牌坊。”李希很体贴地把女儿抱过来,安静地哄着,不打扰妻子说话。   江心捋下头发,不急不徐地说:“开始的时候很替他惋惜,毕竟认识。可是,如果说马上就……你明白,感觉上转不过来,所以特别的委屈。”看袁朗点点头,江心继续说:“自从张楠为我闹过,铁大队没再给我任何压力,李主任是向着我的。张楠和小赵儿你也知道,怕领导们不死心,开始的时候李希的特护都没让我上过。后来,张楠她……”江心斟酌了下儿字眼儿:“自己也身体不特别好……”   一边儿的李希注意到,妻子很委婉的说法儿还是让袁朗改变了呼吸频率。江心看了下丈夫,李希鼓励地点点头,江心继续说:“小赵自己忙不过来张楠和李希两个人的监护,我就负责照顾他了。开始,我们两个,都有点儿尴尬。后来啊,了解的多了。我觉得李希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他虽然……不象以前了,可是他的头脑很优秀,病床上自学,加上以前JUN校的基础,他写了几篇很有价值的WUQI研究论文,现在,在*JUN事研究单位工作。”说到这里,江心的脸有点儿红,笑:“本来以为他会截瘫的,但是他意志很坚强,一直在治疗,再加上这些年张楠不断地给我找中医复健资料,还动员她爸爸给我们找好药。李希现在好多了,去年他能站起来,我们就结婚了。他恢复得挺好的,今年我们还有了个宝贝儿。这不,今天路过,抱来给铁队看看。”   袁朗点点头,真诚地说:“恭喜你们了。”心里苦笑:人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咱们是银河岸隔断双星。张楠、袁朗,你们这对儿傻蛋!   李希好象看出了袁朗的心思,正色说:“我和江心能有今天,全靠张楠。后来的医药不说,如果当初张楠没拦着铁队,袁朗,你也是男人,你也是特种BING,你说我能娶江心么?如果逼婚的事弄真了,我自杀也不能连累人家姑娘。”   袁朗利索地点点头,和李希杯一碰,都是爷们儿!有些话,不用说太明。   提起来同学们,江心再无顾忌,话也多了:“我们这些老同学啊,毕业之后都挺不错的。前些日子王潇杰和小赵儿登记,还说,要来这儿怀旧之旅,顺便看看李主任,我说好啊,来吧正好大家聚聚,袁朗,到时候你也来,好不好?”   江心没想到,自己平平常常一句话,成功地让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老A三中队长把一口啤酒全喷了出来。李希家三口子古怪地看着袁朗趴在桌边儿咳嗽,嘴角儿还抑制不住地往上挑。   过了好半天,袁朗才把岔了的气儿调顺了:“王潇杰的对象是小赵啊?”江心“啊!”了一声,“人家回北京就谈恋爱了,说话也两年了,该结婚了。”顿一顿,还是唠叨出来:“谁像张楠啊,身边儿追她的都够一加强排了,愣是一个也不要。也不知道等什么呢?”说着不忘好笑地挖了袁朗一眼。   袁朗表情不太自然,闷闷地压了口酒,不说话。   李希看他眉头皱了皱,笑了,对袁朗说:“兄弟,我觉得你过虑了。你看啊,老A 的ZHAN损虽然比较高。可是有30%么?”袁朗摇头:“你也干过,哪儿那么高。”李希点点头:“就算有30%,以你的身手,你觉得你会是那三分之一么?”袁朗摇头。李希继续说:“当然,生死不是以身手决定的。可是就算你受伤了,伤的很严重,好象我一样,又如何呢?咱们还有头脑,生活还在继续。”李希看看江心,笑得很满足:“说实话,我现在很幸福。就算……万里有一,毕竟幸福过了。”说着李希露出个顽皮的神色:“我理解,你是怕有个万一,人家姑娘冤。可是你想,如果没有万一,你多冤啊,你们俩多冤啊。总不能到老了想,我怎么就没个万一呢?”一语未毕,三个人全乐了。   这时江心的小女儿不甘地要把爸爸的注意拉回来,一手抓上了李希的领子,一手心满意足地把口水抹了他一前襟。李希熟练地把女儿的小手从她嘴里夺出来,有疤的脸上一片温和慈爱,份外铁血柔情,回头对袁朗说:“兄弟,大丈夫在外横行天下,回家娇妻稚子。一张一弛,才是文武之道。有些事儿,我零碎听铁队说过,当初选错了不要紧,重头开始不是坏事。你说呢?”   江心赞同地朝袁朗点点头,一边儿小心翼翼地给丈夫孩子拨着鱼刺。阳光下,是很幸福的一家三口。   送别了江心一家,袁朗很平静的参加了下午的训练。然后,看了眼即将下山的太阳,敲响了铁路办公室的门:“大队长!我想请假去北京。”铁路“哼”了一声,头也不抬,递给袁朗一个地址:“一个星期,快去快回。”   袁朗当时忙着收拾东西,没留心。齐桓路过铁路办公室的时候听到大队长在里面难得激动地讲电话:“李希,好小子,你们三口子干的好啊!跟你们家江心说,什么时候想吃烤羊什么时候说话,我们A大队管她过瘾。”   第二天,铁路安排齐桓接手袁朗负责的日常训练,看袁朗上了去火车站的汽车,十分得意地给李主任打了个电话:“老伙计,你得相信我的判断。你们指导员当初一说,我第一印象就觉得李希和你们江心合适,当初想推一把也是好意。这帮混蛋孩子,就是不相信大队长的眼光!”李主任实事求是地说:“对,觉得袁朗和张楠不合适也是您的第一印象。”铁路不服气:“李希他们不是挺好的么?这一对儿怎么说也成了。”李主任一贯老实:“对,成一对儿拆一对儿。”铁路今天心情好,不在意:“告诉你,今天我们这边儿的狼崽子毛儿捋顺了。小子买车票上北京了。回头给你拐个研究生回来当主刀,怎么样?除了进度慢了点儿,跟咱当初商量的一模一样!”李主任叹息一声:“组织上刚刚决定,委派张楠同志参加赴苏丹维和任务。恐怕,晚了。”   JUN区×部。袁朗跟接待的同志说:“我找张楠同志。”那人上下打量了打量袁朗:“你是来送行的么?她马上就要出发了,不能出来接你了,你换个人来接吧。”袁朗一愣:“她要去哪儿?”那文职干部说:“苏丹。”   王潇杰接到消息说是:有个叫袁朗的人来送张楠同志。大吼一声:“把他给我看住!”撂了电话狂奔出来,看见袁朗二话不说,拽着他就跑:“快,快,快,也许还能见一面儿。”   虽然,两个人用冲锋的速度跑到集合地,到底还是晚了一步,赴苏丹维和医疗队已经整队登车,车门关上了。   一辆军用旅行轿平稳启动驶向机场,墨绿迷彩,庄重颜色,代表JUN人的使命和骄傲。阳光反射在玻璃上,光芒耀眼,斑驳错乱。   袁朗觉得自己再怎么努力,也看不见张楠……不知哪来的冲动,袁朗用尽力气对着车大喊了一声:“楠楠!”   也许只有几秒钟时间,可是袁朗觉得隔了一天一夜那么久,有一扇车窗缓缓的拉开,快四年了,袁朗终于,再次看到了张楠。   整肃JUN容不掩她眉目如画,在咫尺之间和自己遥遥对视,默默不语,唯眼神交汇,似是缱绻……直到车子渐行渐远,再不能见……   张楠几乎拼尽了全身力气来保持镇定,在袁朗身影最终消失在视野里的时候,压抑许久的泪终于汹涌而来,不能自抑。那是一边儿擦眼泪一边儿咬牙切齿:尝闻倾国与倾城,翻使周郎受重名?袁朗,你个烂人!还来找我做什么?   虽然小赵儿把袁朗扔街上的要求很得人心,王潇杰同志考虑再三还是出于人道主义,安顿袁朗住了招待所,又顶住被老婆唾弃的压力管了他顿饭。   饭桌上,小赵始终没给袁朗好脸儿,王潇杰本来也对袁朗有看法,可是小赵这么一闹,倒不好意思了,自动给袁朗讲:“张楠这三年多下来不但身体全恢复了,还拿到了硕士学位,成绩很优秀。”   袁朗奇怪:“可怎么会去苏丹呢?”小赵儿拿眼角儿夹着袁朗说话:“还不是因为有人能耐大,教她搏击,教她识图……教她一堆乱七八糟。有危险任务,组织上不考虑她考虑谁啊?”王潇杰拍了拍妻子,看着袁朗说:“我们赵儿是心疼张楠,你别往心里去。不过她说的也是事实的一部分,张楠野战技能是你塑造的,你最清楚。她政治过硬、专业过硬、JUN事过硬,非常适合这次任务。再有,她自己也要求去。”说着,拿出了一本资料,交给袁朗。   袁朗起初觉得眼熟,仔细一看,是以前,张楠没能交还给自己的特种BUDUI资料。三年多了,这本参考资料,被摸旧了。信手翻开,意外地,图片文字上被画了许多小乌龟。   小赵儿苦笑:“当初她住院的时候,死活抱着这本资料不撒手。结果,你也没来看过她一次。我要扔了,她就咳血。后来好了,她不顺的时候就往上面画小乌龟,有的时候,画着画着,自己笑了,然后眼圈再红……让人看着都替她委屈。”唏嘘下儿,小赵儿对王潇杰感慨:“你说她多拧啊,也不说也不哭的……”   复杂的滋味从袁朗的心底升起,一页一页的翻着这本资料,好象在翻阅张楠这三年多的时光。最后一页里,张楠的墨迹尤新:“烂人!有什么了不起,拿抚恤金的机会谁没有?”   袁朗无声地笑了,鼻子有点儿酸:还和小时候一样,总要和我比一比啊。傻丫头,拿抚恤金的机会也是能比的么?   王潇杰安慰:“袁朗不如你先回去,等她到那里安顿下来,你们应该是可以联络上的。”袁朗点点头,觉得只好如此了。   送走了袁朗,小赵儿跟王潇杰说:“张楠老恨一句诗:尝闻倾国与倾城,翻使周郎受重名。你说是说他么?”王潇杰一愣,然后无奈摇头:“老婆,你看着,这对儿冤家最后还得在一块儿!”小赵儿心里这恨:“凭什么啊?哦,他袁朗想乐意就乐意,想不乐意就不乐意?他第一男主角啊?”王潇杰叹口气:“你知道这诗下两句是什么?妻子岂应关大计,无奈英雄是多情……”一搂媳妇儿肩膀儿,“还是咱俩好,你说呢?”小赵儿那天头回赞同:“老公啊,您今天就说了这么一句我爱听的。”王潇杰乐了:“老婆,回家!”小赵儿也乐:“哎!”   可是,由于条件艰苦、情况复杂、安全需要,或者张楠根本不想和袁朗联络。总之,在苏丹执行任务期间,袁朗始终没能联络到她。   六个月后,袁朗收到王潇杰转来的一张照片:联合国驻苏丹维和部队司令官里德尔中将向带蓝盔的张楠颁发个人特殊贡献奖奖状。照片上,张楠笑的美丽又自信。   王潇杰说:“不清楚张楠什么时候回国,估计快了。”袁朗也没想到,他和张楠在一个月后,就碰见了。   是否男儿多薄幸   文件328168-12读入失败。可能是网站故障,欢迎来电010-51667135报错或者点这里 发帖报错。   不甘野战格斗死   听了齐桓的报告,铁路示意袁朗负责战场指挥。袁朗点头,扭身奔赴前方。张楠觉得,袁朗头也没回的冲上去了。铁路知道,他走之前是用余光扫过这片隐蔽区域,确定过后方安全的。那次战斗进行的很顺利,全歼武装匪徒19名,A大队无战损。   铁路觉得一直陪着自己的张楠表现也很出色。袁朗他们进入战斗情况后,张楠秉承术业有分工的原则,非必要不向前沿活动,因为实战当中军医战死会对队伍士气产生严重打击,所以张楠手里的微冲始终保持警戒位置,保护自己、保护伤员。任前面枪炮惊天动地,她只管沉着冷静地观察环境,警戒伤员隐蔽范围。从她的眼神里,铁路判断出这丫头连紧急撤退途径都盘算好了,虽然张楠很信任袁朗他们,但是有备无患。   天明时分,枪声结束,A大队完成任务撤下来的时候,张楠觉得,袁朗视线第一时间扫过自己。看见张楠精神抖擞地守在铁大队身边,袁朗暗暗松了口气,心说:行,有长进,比击毙我的时候有章法多了。   这时,张楠的耳机有声音响起:“救护阿尔法,救护阿尔法,营地指示原路撤回。直升机半小时后到位。完毕。”   张楠一皱眉,“明白,完毕。”有点儿奇怪的命令,按道理,张楠应该跟A大队下山,把伤员交给当地医疗站交接情况,然后等集训营地的车来接。这次,营地急什么?   铁路听了这命令,也觉得出乎意料,本想按规矩让A大队全员收队,可看看袁朗,一挥手:“送送她。”   目送着两个人的背影离开,铁路自言自语:“袁朗,你小子给我拿下啊。”齐桓摇头,乐:“玄。”   就在这时,铁路收到一条古怪的命令。齐桓说:“糟糕!把队长追回来吧。”铁路皱眉摇头:“来不及了。不能趟这浑水,咱们撤。”   晨光熹微,袁朗和张楠向直升机预计降落地点走去,崎岖山路,茂密树林。这情景和久久以前,有点像。   一路无声,张楠始终低着头,袁朗默默打量着她,脸色雪白,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和自己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身体都是僵硬的。袁朗低声问:“第一次杀人?”也许是袁朗的气场太强大,也许这强大气场发出的声音太让人安心,久违的软弱忽然被引发,蓬勃而出不可遏制,张楠下意识地点点头,觉得手开始微微发抖,昨夜的格斗、死亡、鲜血在眼前纷至沓来,脚下猛然踉跄。   然后,一双温暖的手,拉住了自己,袁朗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很勇敢。”   沉压的委屈在萌动,鼻子一酸,好像有泪涌上。张楠无措地抬头看袁朗,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低下头,咬住嘴唇。袁朗笑了:昨天挺厉害一人,没辙的时候还跟以前一样。转身蹲下:“上来!”   感觉张楠踌躇着,不动。袁朗心里抽痛了一下,尽量平缓的声音:“就你那速度,30分钟能到山顶吗?”张楠犹豫了下,还是伏了上去。允许自己放纵地闭上眼睛,这一刻,让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吧……世事会变迁,也许明天沧海能成桑田,起码现在袁朗的背,还温暖又宽厚。   有点儿尴尬的气氛,袁朗没话找话说:“你上尉了啊。”张楠“嗯”了一句:“你也少校了啊。”袁朗笑:“终于比我星儿多了。以前你说,等你比我星儿多了,就行了。”   张楠眼圈红了,咬紧了牙不说话,想:你还记得啊?   袁朗听张楠不说话,只好继续说:“你,咳血……好了啊?”张楠难得别扭的语气:“没事!其实在野战ICU呆一个星期也是苦肉计,以为你会来看我。挺傻的。没有袁队长拿得起放得下。”袁朗的肩明显抖了一下儿,没接口,默默向前走。   感觉着他心跳,张楠幽幽地说:“1533天了。”袁朗“啊”了一声,没明白。张楠声音低低的:“离那天在山里收到你的信,已经1533天了……”豆大泪珠终于滑落,狠狠砸在袁朗颈间,一发不可收拾……   轻轻地把她放下,袁朗回过身,看着张楠朦胧泪眼,垂下头,声音意外地嘶哑:“楠楠,我错了。”   “你错了?”不可抑制的悲愤突然涌了上来,张楠猛抬头,杏眼炯炯地瞪着袁朗:“你不是从来不会错的袁朗吗! 1533天,你把我扔掉1533天你告诉我你错了?!”积攒了四年的委屈冲破所有压抑和克制,抓住他的衣襟发狠地捶,张楠终于痛哭出声:“袁朗!你……怎么能狠心扔了我?你……怎么能……狠心扔了我……”   袁朗伸出一只手,插在张楠脑后的头发里,温柔地抚摸着,轻轻拉进自己的怀里,胸前的衣服很快湿透,那泉涌般的泪水,咸咸烫在心口上。   袁朗始终没再辩解什么,只是默默地拥着她。过了一会儿,张楠觉得耳朵、脸颊上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落下来,抬起头,袁朗忽然狼狈地别开脸。他……掉泪了。张楠怔怔地接一滴泪水,含在嘴里:袁朗,你的泪也是咸的吗?   袁朗当时几乎怀疑是错觉,朦胧中有个不祥的红点儿在张楠的额上一扫而过。袁朗直觉地猛带着张楠就地一滚,“哒哒哒……”一串机枪子弹把他们刚才呆过的小小天地扫出点点土星。翻进块小小的凹地,袁朗和张楠异口同声:“这是哪儿来的?”袁朗呼叫战友无效,张楠耳机里一片诡异地空白,两个人对视,情况诡异。可是对方不依不饶,子弹一路追来。   袁朗端起狙击步枪反击,百忙当中一推张楠:“去找铁大队!”张楠点头,在袁朗果断还击的掩护下,毫不犹豫就势连翻,猛蹿出了伏击范围。她这么轻易脱身,得感谢袁朗刁钻地反击位置,狠狠给对方封了一个射击死角。   张楠顺着来路,不要命地跑,边跑边想:袁朗!坚持住!我马上带人回来。   小小的路程不禁跑,眼前的情境瞬间让张楠傻了眼:铁大队,齐桓你们在哪儿?仔细看一下周围,确定没跑错方向,可刚才还热热闹闹的营地,已经空无一人。   晴天白日,张楠蓦地觉得毛骨悚然,突然,机枪声起,脚下土石乱飞。张楠飞身扑进刚才和铁大队藏身的隐蔽处,左右看看,还好,刚才自己选的紧急撤离通道还没有被封锁,只要转身跑下去,应该可以在下山遇到A大队,安全把握很高的退路。   回头再看看来路,袁朗!袁朗能坚持到那时候吗?听着山顶爆豆一样的QIANG声,张楠一横心,端起微型冲锋枪认准枪响方向,一头扎进了路边的灌木。   正迂回接近的工夫,枪声声突然停了!张楠心里一紧。袁朗!你可千万别出事!拔腿继续朝树林中记忆中的位置跑。跑着跑着,发现个新问题:方向!密密麻麻地丛林遮蔽天日,没有QIANG声指引,应该去哪边?   狠狠地拍自己的脸,张楠,用用脑子,空降坐标还记得吗?记得!那好,方向!袁朗教过,利用太阳和手表判定,在当地时间溜时左右,太阳在东方,十二时在正南方,十八左右在西方,怎么这么倒霉?山里起雾了,根本看不见太阳。 冷静,冷静……袁朗还说过,可以利用独立树,通常是NAN面枝叶茂密,树皮较光滑;北面枝叶较稀少。 张楠都快哭了……这么多树,我自己还在灌木里猫着呢。还有什么来着?对了,对了,袁朗还说了,我国大部地区庙宇的正门多朝南方……你大爷的,荒山野岭,庙在哪儿呢?袁朗!回头就给你剃了头送庙里去!   正在左右为难,恐怖的红点儿在眼前一闪而没,张楠已成惊弓之鸟,翻身滚入身边儿的长草中,身后的子弹已如附骨之蛆一样地扫了过来。张楠狼狈地一路跟头骨碌的寻找隐蔽处,顾不上身上脸上的处处擦伤,本能地扭转翻腾躲避满天乱飞的子弹。绝望的一串长滚之后,张楠猛然被人拽起来,拉到身后,在忘命地喘息中她抬起头:树林里的阴郁光芒撒在一个熟悉的背影上,袁朗,战神一样挡在了自己身前。   莫名地塌实,张楠长出一口气。她舒口气,袁朗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举枪还击的同时咆啸:“你怎么回来了?!”张楠喘气:“铁大队他们不见了!”袁朗头也不回地骂:“自己跑啊!”张楠倔强地摇头,临时找块石头做掩护:“不能扔下你一个人!”微冲一正,一梭子扫出去,掐准了时间的火力压制,给袁朗留了充足时间换弹夹儿。   袁朗猛地咬住牙,心里火烧火燎地痛,个傻丫头!什么时候了,还不能扔下我一个人。难道我扔了你的事,这么快,就忘了?   狙击步和微型冲锋枪射程不同,两个人长短配合还算默契。袁朗带着张楠边打边移动,希望找机会脱身。可是四十个以上的敌人如影随形地追着他们。对方是不紧不慢,不犯任何错误地撵着他们跑,猫捉老鼠一样,袁朗有时觉得他们要JI毙自己和张楠只要一颗手榴弹的代价,可是对方好像铁了心的折腾他们。   他们要抓活的!袁朗心里升起希望:有意不让张楠担任火力攻击,他偷偷指望着这是边境巡逻兵的意外交火。如果是那样,对方大概有希望遵守《日内瓦公约》判定她属于非战斗人员的防御反击,有机会善待带红十字标志的张楠。   不多久张楠就觉出来了,抢上去主动射击的间隙,把袖上红十字标一把掼下来,狠狠扔了出去,回头时咬牙瞪了袁朗一眼。再骂也没用了,袁朗叹息一声,又心疼又想笑:小时候的虎劲儿又上来了。   子弹快用光了,情况越来越糟糕,猛跑着周旋了一阵儿,张楠脚下明显慢了下来,也许军事技术一时还蒙的过去,但张楠体力比袁朗差太远了,军医和老A受训重点,压根就不一样。   兵行险招也不得不试。袁朗朝张楠打个手势:突围!这时几条黑影在树林中一晃,“十点!”袁朗的喊声和手中的枪声同时响起,黑影们就地卧到,袁朗一咬牙最后一夹子弹“哗哗”的泼过去。同时抓起张楠快速反向移动,突然有人从他身后的灌木丛中窜出来,抓住他的双脚把他摔倒。   袁朗心里大惊,因为这是我军侦察兵惯用的捕俘动作。袁朗知道下一个动作是跃到他后背上、分头、锁喉,他猛地一个后肘击撞向身后。来人闷哼一声,可第二、三道黑影迅速补了上来,一个托住袁朗的肘部,一个单膝跪在袁朗的腰眼上,最后一个一掌把他砍晕过去……   袁朗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得很结实。张楠看来还好,只带了副手铐跌坐在自己身边,初步观察没受什么大委屈。再看四周,好象是某处山坳里,只有一个人看守,大概是没料到自己清醒的这么早,正背对着俘虏们讲电话,能隐约听见是中文。   到底什么人?袁朗正狐疑着,右手接到张楠塞过来一个凉凉的东西,摸一摸:手术刀!袁朗惊讶又钦佩地看着张楠,意思说你还有武器没被搜出来?张楠仿佛脱力侧倒,伏他耳边说:“拉铁路的刀,多解恨?当然贴身收藏。我没事儿。不知他们什么路数。”袁朗翻个白眼,要不是情况危急准乐出声儿来。张楠!   云鬟不整惊魂定   几个人穿迷彩装,带古怪黑色面罩的家伙朝两个战俘走过来。张楠从脚步声里判断出他们训练有素;袁朗歪在地上,看着其中两双脚上十分熟悉的陆军作训靴,飞快地转着心思。   敌人走到面前时,袁朗很想嘲笑他们,谁知道人家根本不搭理自己,为首那人用脚尖儿挑起张楠的下巴,高高在上地审视:“果然漂亮又聪明。把袖标摘了也没用。”张楠回头和袁朗面面相觑了下,属于两个人的秘密,紧张环境也想笑。   审讯者显然不满意他们不合时宜地眼神交流,脚尖转过张楠白皙的脸:“别看他,我找你。”偏头闪过讨厌的靴子,张楠冷冷地和审讯自己的家伙对视。对方耐心地弯下腰,哄诱的声音:“说吧,姑娘,TJ计划,是什么?”   张楠垂下头,面无表情,双膝跪坐,不说知道,也不说不知道。下一秒,对方的靴子就朝张楠的肩头狠狠蹬了过来,踹得她一个趔趄翻倒。   张楠咬咬牙,挣扎着起来,嘴角儿有血淌下   “不说?”声音变得狰狞,恶狠狠地又一脚踹在她腰际。那一瞬间,袁朗闭上了眼睛,原本停顿的手上作业又加紧了。   这次的翻滚是撞上石头才能停住,张楠痛苦地喘息了一会儿,摇晃地支起上身,眼神依然波澜不兴,调整一下姿势,身体微微发抖,但不看袁朗。   审讯的人显然缺乏怜香惜玉的好心情,抬脚踩住了张楠的右手,“多漂亮的手啊,如果我用力,你这一生,就没办法再做手术了。”张楠的眼睛陡然睁大,狐疑地看着对方。   仿佛发现自己说错话,对面的人也愣了一下:“医生,能把你请来,功课我肯定是做过的。”张楠咬着嘴唇,挑挑眉不说话,那人脚上用力向下碾去,十指连心,张楠显然痛到极处,不可抑制“啊……”一声地惨叫出来,额上都是冷汗,眼泪直流。   熬到那人收力,她努力地呼吸着,浑身颤抖地抬起头,狠狠盯着对方,抬起下巴,倔犟地咬紧了牙给他看。   袁朗安静的倒在一边儿,努力忽略额头上猛跳的血管,抓住张楠吸引敌人的时机,尽量小幅度地锯着腿上的绳子。   另外一个带面罩的家伙踱过来,冷笑一声,一下子把张楠扯起来,抚摸下她的脸,“唰”的一声撕开了张楠的野ZHAN上衣,白嫩的肩膀□在寒冷的空气里。张楠哆嗦了一下儿,别过了脸。那人得寸进尺,毛茸茸的大手像张楠的前胸探过去。   袁朗觉得张楠虽然面露惧色,可眼睛里闪了抹狡黠的光。看着那手探近自己,她忽然转头狠狠朝他手背上咬下去。这一下儿咬得是恨到了极处,马上见血。那人“啊”的一声大叫,本能地一脚踹上张楠的小腹。张楠纤细的身子立时飞了出去,“碰”的一声重重落在起伏不平的山地上,然后一溜儿骨碌了好远才停下来。她垂死天鹅似地伏在地上,半天没动,忽然抬头喷出一口混着消化液的血。   云里的太阳终于破雾而出,张楠看看身后不远的绝壁,得计的笑了。然后缓缓抬起头,对着袁朗微勾了带血的唇角,把些许笑意都印在眉目之间,那样深深地看他一眼,好一股艳色里杂着诀别的凄凉……   袁朗目龇尽裂地大吼一声,几个审讯者蜂拥而上,围上去一顿拳打脚踢,很快让他晕了过去。那个轻薄张楠的人尤不放心,朝袁朗走过去,检查他是否真的失去知觉了,踢一踢。谁袁朗突然复活,蜷起双腿重重的在他裆部踹了一脚,借力一个后滚翻,越过他,一手勒住为首审讯者的脖子,一只手用手术刀指着他的眼睛吼:“放了她!不然我扎死你!”   角落里有“啪啪啪”的掌声响起,一个带少将军衔的老军人从阴暗里走了出来。   “李贞少将?”袁朗认得他,是因为在军校的时候久闻此人大名。这家伙外号“鬼谷子”。据说非但用兵如神,而且带出来的兵将从无重复特点,在军区里就是一传奇,铁路大队长也受过他栽培。   李将军走到张楠身边,打开她的手铐:“恭喜你,张楠同志,你通过了集训营对你的考验。欢迎加入TJ计划。” 张楠愣了半天,苦笑一声,虚弱地点点头。   一众审讯者拉下了头上的面罩,乱七八糟的各种族面孔。张楠甩甩头,认得刑讯自己的是集训营的教官之一,而那个要轻薄自己的混帐――是安德烈。李将军眼睛扫向袁朗:“还不松手?”   袁朗恨恨地放开那家伙,跑过来抱起张楠,张楠脱力地软在他怀里。上衣破了,□的肩上印着狰狞的伤痕。袁朗快速检查了一下儿:多处严重淤血,几个靴印边缘皮开肉绽。右手肿得高高的。不过还好都是皮肉伤。袁朗赶紧脱下自己的外套儿把她裹起来,觉得张楠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在自己怀里颤抖,低头看,她疼的嘴唇都在哆嗦。   袁朗忍无可忍:“有你们这么考验人的吗?快把她打死了!那么大年纪了,还有人道主义没有了?!”谁知道李将军笑了:“小伙子,看我满头白发,你猜我多大年纪?”袁朗就没好气儿:“70!”李将军乐了:“我才不到60岁。”看着有点儿发愣的袁朗,老头儿摸摸头发:“操心操地啊。”然后悠然自得地继续:“虽然生活在和平年代,兵也会碰到各种突发事件。我是个兵,也是个带兵的。这一辈子胜仗打了不少,可我每天费尽心血,却不敢妄谈胜利。因为我只想我的部下在战场上少死几个。人道?我觉得这才是我们军人的人道。”回头看看虚弱地张楠,转头锐利地对上袁朗的眼睛:“严将严兵,能让这么鲜活美丽的生命安全地回来,对她,才是最大的人道。少校,你说呢?”袁朗哑住了。   李将军感兴趣地看着袁朗:“你有两下子小伙子。你的意外出现给我的ju击追捕加上了巨大的难度。如果不是我手上有源源不断的资源可以调用,你有机会赢。即便如此,如果你不用带着个战术素养差你很多的军医。你也能溜掉。”回头看自己身边一个头发有点花白的团长:“老王,把你的兵比下去了吧?”   王团长笑:“不公平,他小子是实弹,我们打空包弹。我们不敢靠前啊,只能消耗战术。我的兵钢盔防弹衣武装到牙齿,还被他弄伤了好几个。为配合您的计划,我们702团够卖命的了。”李将军也笑:“毕竟是以寡敌众啊。他又不清楚情况,在当时的绝望环境,心理压力更大。所以我判定,”看看袁朗的胸牌:“袁朗获胜。”   听了将军关于军医拖累的那段儿评论,张楠眼含歉意地看着袁朗――拖累你了。袁朗拍拍她的肩,眼波温柔,摇摇头,笑。   李老头儿对张楠说:“你很不错。作为专业人员超乎我的想象。”回头问袁朗:“你们动作很相似啊,这次,老虎是猫师父?”袁朗挠挠头,笑了。李将军点头:“是个带兵的料!”   这时候安德烈跑过来,抱歉地对张楠说:“张,对不起,演习需要。害你受伤了,让我给你注射支破伤风表达歉意好吗?”袁朗觉得张楠闷哼了一声,然后把脸努力往自己怀里钻,知道她生这家伙的气了,安抚地拍了拍,张楠就不再挣扎,任凭安德烈给自己注射了两支针剂。安德烈说:“一支破伤风,一支止痛剂。”   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止痛剂里有安定成分,张楠很快抓住袁朗的衣襟昏昏睡去,直到李将军送袁朗回A大队的时候也没醒。袁朗该下车的时候,张楠怎么也摇不醒,受伤的右手紧紧的抓着袁朗。   李将军好笑地看着那个战场上剽悍敏捷的小伙子既企图把张楠的爪子从自己身上掰下来,又怕动了她伤口的进退不得,样子很有趣,干脆说,“喜欢是吧?把她借给你,过两天我来取。”   袁朗红红脸,不相信地看着李将军。李将军笑:“怕我骗你?”袁朗点头:“怕,您骗人都用机QIANG,太可怕了。”李贞少将有点儿得意:“今天骗你们,贵在顺势而为,前面的救护是真的,后面的遇敌是假的,一气呵成。不过我这可不是为了骗你。我是要骗她,谁知道你半路杀出来。”说到这里顿了顿:“对你也有好处,小伙子,算给你以后骗人做个样子。”说完,登车绝尘而去。   铁路大队长看袁朗平安回来,松了口气,低声说:“李老头子最近手上都是绝密的麻烦事。通知我迅速撤离的时候你已经进入演习区了。不是故意把你扔下,有些事,A大队不该知道的不能搀合。我顾虑的是大家。”   袁朗点头表示理解,再看看挂在自己肩头,睡得像头可爱猫的张楠,眉头担心地皱了起来。铁路这次对张楠格外照顾,不但帮忙安排了招待所,而且放了袁朗两天假。   等张楠再醒过来,已经是转天黎明了,睡的好舒服,张楠迷糊地想。然后自然而然的朝身边的温热靠过去,撒娇地蹭一蹭……温热?!张楠陡然睁大眼睛,袁朗同志的侧睡的脸近距离出现在自己视野里。也许是感觉到张楠呼吸频率的变化,袁朗眨眨眼,也醒过来。   四目相对,感觉非常古怪……   摸了摸张楠的额头,还好没发烧,“醒了?”袁朗平静地问,继续侧躺在张楠身边,没有丝毫起身的迹象。   记忆逐渐回笼,张楠震惊地看着他,用表情希望他起来,最少也得解释一下儿。长叹一声,袁朗同志翻过身缓缓朝张楠伏下头,深潭似的眼睛带了异样的压迫感,非常认真地对上她,一字一顿:“楠楠,你,松开我。”   张楠一低头,脸腾地红了,自己的右手到现在还紧紧地拽着人家的衣服。烫到似地松手,张楠手足无措,眼都不知道看哪儿合适了。   袁朗活动着酸麻的脖子,微嗔:“真行你,攥了十来个钟头,掰都掰不开。”   张楠脖子都红了,手忙脚乱地试图坐起来。   疼!咧嘴“嘶”了一声。袁朗回身尽量轻地扶她起来。张楠低头看看身上的简单包扎,皱眉并痛心疾首:“你弄的?”袁朗点头哈腰:“一招一式,您当初教的。”张楠挑剔地说:“不知道的以为木乃伊归来呢。拜托你出去千万别说我教过你急救。”袁朗诚恳地点头:“明白。跟我拜托你别告诉人家谁教你防身术一个道理。”   沉默的互相对视,然后噗哧一声,俩人全乐了。   看看张楠下地走了两步儿,好像还好。袁朗松口气,递给她件儿便装:“你们李将军给你两天假,这是铁队媳妇儿的衣裳,你先对付下儿,他们给你找换洗军装去了。”然后递给她个医药包,指着卫生间:“你自己再收拾一下儿,我呆会儿送你去医院。”   张楠自己感觉了一下儿,摇头:“不用去医院。我有分寸。”袁朗点点头,“有需要大声叫我。”很体贴地出去了。   十五分钟后,张楠在屋里放声大喊:“袁朗!”   袁朗“砰”地开门冲进来,神情紧张:“楠楠?要去医院么?”张楠揉揉肚子看着他,很无辜地问:“能去食堂么?”袁朗依着门乐,彻底放心了,知道饿呢,没大碍了。   去时陌上花如锦   其实没去食堂,袁朗带着六七个月没怎么打牙祭的张楠直接去下馆子。   也是顾虑张楠的伤,不敢远走,就招待所旁边的一个馆儿,老夫妻俩经营的家常菜。袁朗是熟客,进门儿笑嘻嘻“大叔大婶儿”地打招呼。老两口少有地看袁少校不带武装带红妆来吃饭,眼珠子都瞪出来了。然后二老心照不宣地看着张楠笑,笑得张楠怪别扭的。   袁朗不别扭,大马金刀的坐下说:“饿吧?我是饿死了。让你拽着也没法儿去吃饭,昨天晚上铁队就塞我一烧饼。”   “昨天晚上?”饭馆儿的大妈笑,拍袁朗肩膀儿:“好小子。我就跟你大爷说你打不了光棍儿。”   张楠那边儿脸都快扎菜谱儿里了。   看了半天,张楠只点了绿色蔬菜,袁朗点荤菜,还笑话她:“你怎么这么好养活啊?” 张楠回答得很谦虚:“个人优点之一。”   袁朗想起来番茄面的事儿,心里叹口气。杀人对人的心理是个巨大考验,张楠的反应是开始挑食物的颜色。后来老长时间里,袁朗持续往张楠的饭里慢慢加有红白颜色的菜,挣扎很久,张楠终于从抵抗到接受了。   当然,很久以后袁朗看着抢他排骨的张楠,偶尔还是会怀念那个美人吃素的时代。   那小饭馆儿的老板兼主厨儿大爷眉开眼笑地体贴人,也忒爱开玩笑,拿昆腔念着白:“明白闺女要吃什么:只几味脆生生,蔬和果,清肴馔,雅称你仙肌玉骨美人餐。 对吧?”回头朝袁朗一挤眼儿:“成全你小饮对眉山……”   张楠陡然面上飞霞,嗔怪地看了那大爷一眼。大爷笑着走了。袁朗难得有不明白的时候:“这说什么呢?”张楠说:“他说的是《长生殿.□》里的戏词儿。”看袁朗没完全懂,继续解释:“说的是唐明皇和杨贵妃宫中随兴小宴。”袁朗乐:“后来呢?”张楠吃一口凉菜,含混不清地说:“后来就马嵬□,把杨贵妃给勒死了呗。”   袁朗不笑了,仔细看着张楠,从来没见过便装的她:铁队嫂子的一件梅花红色的外罩儿太大,穿在她身上虚虚的笼着,倒成全了她一种异样的婀娜。还好衣裳的颜色喜气,红滟滟的一直映到她酡红的双颊上来,真好看。   忽然想起来当初小赵儿说自己:君王掩面救不得。再加上今天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长生殿。袁朗看看张楠,想想那神神鬼鬼的TJ计划,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可他也明白,既然穿了军装,就得服从命令。军令如山,既然被选中了,又有什么办法?袁朗叹口气,给张楠夹菜,说:“多吃点儿。”   那天假日悠闲,袁朗和张楠寻常恋人似地手牵手,东走细看,漫无目的瞎逛了一下午。   晚上回去的时候,袁朗从一家店里取出来个装帧精美的小盒子,送给张楠。张楠打开一看:黑绒匣子里面嵌了只银亮的手术刀,上面赶工雕了几个字:天道好还。   张楠一愣,想起来:就是拉铁路的那把!好喜欢!抱着盒子笑到不行,跟袁朗说:“笑得腰伤疼。”   袁朗伸手轻轻揉着她的腰,无奈地朝向他们行注目礼的路人点头示意。   十分愉快的一天,袁朗和张楠谁也没再谈起张楠即将参加的什么计划,1533天或者那天山上突如其来的考验……   仿佛是升平世界,岁月静好。   第二天,袁朗带了身儿女兵军装给张楠换洗。然后带她去江心和李希家玩儿。故友重逢,分外开心。袁朗和李希一边儿聊天儿,一边儿看张楠和李家宝贝儿疯的不亦乐乎。江心笑张楠:“看着好,自己生一个。”说着看看张楠,回头再看袁朗……   袁朗挺大方,询问似地看着张楠,眼睛里温情脉脉。张楠愣了愣,扭过头,不说话。   袁朗对李希感慨:“革命尚未成功啊。”   李希笑:“同志尚需努力。你把人家一撂四年多,也得给她点儿时间啊。”   袁朗点点头,有点儿愧疚,隐约觉得张楠虽然和自己说说笑笑好像跟四年前一样亲了,不过她没那么容易把自己抛下她的事儿放下,有点儿脑仁儿疼。   说归说,闹归闹。精细的袁朗没忽略张楠和李希之间熟人似的感觉。李希,现在是搞武器杀伤性研究的;张楠的专业主攻现代武器伤害救治。魔鬼与天使,一个硬币的两面儿。什么样儿的机密都可以从蛛丝马迹里推敲出个端倪,袁朗忽然倒抽一口凉气。   傍晚,招待所附近,袁朗和张楠并排坐在个土丘上看夕阳,顺手开了两瓶儿啤酒,问张楠:“喝不喝?”张楠接一瓶儿过来:“能喝一点儿。”   有风吹过,路边儿星星点点的开了些野花儿。   安静了好一阵子,袁朗目视前方,突然开口:“楠楠,我不知道你要去参加的TJ计划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李将军布置你了什么任务。但是一个老兵的直觉告诉我,这非常非常危险。”停一停:“不能不去么?”   张楠没说话,过了好久,慢慢地回答,斟字酌句:“袁朗,你是少校,我是上尉;你是老A,我是军医;你是男人,我是女人。咱们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但不变的,你我都是兵。是兵就该上战场。组织上选中我了,我就得对国家忠诚。袁朗,你以前不是觉得我缺乏忠诚么?我证明给你看。”   袁朗回过头,仔细打量着张楠:军绿衬衫长裤,遮不住的娇健利落;修长的手指,拿刀握枪灵活自如;春风吹拂着她白皙脸侧的几茎散发,虽然很美,但是无可置疑的,她是一个兵。   袁朗感慨:“楠楠,你已经很出色了。不用再向我证明什么。”   张楠也目视前方地说:“你不懂。你曾经对我那么好,然后又抛下我,我怨你很久。但是在苏丹,条件那么艰苦、那么恶劣,碰到那么多危险、那么多困难。我想明白了,遇到你是我的幸运。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教我技能;抛下我以后,你逼我坚强。是袁朗成就了今天的张楠。”忽然转头,双目炯炯地对上袁朗:“这些年来,证明给你看,是我努力的目标之一。袁朗,我要去。”   袁朗看了她很久,点点头:“上尉,你自己保重。” 张楠笑了:“少校,你也是。”   两个人笑着碰了一下儿酒瓶儿。不特温馨,但有兵之间的欣赏和默契。   后来袁朗送张楠到招待所门前,一揉她的头发:“记得,要平安回来。因为袁朗……永远等着张楠。”   张楠盯住袁朗,忽然扑到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孩子气的点头:“一定!”   这次袁朗的脸难得地红了:四年了,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   第三天,袁朗训练回来再去找张楠。招待所里已经人去楼空了,这一去就再没有音信……   不久,袁朗被点名连续参加了多次实弹行动,因为任务出色,很快被提升为中校。他手下的三中队也成了A大队队员最多的一组。   四个月后,A大队经过上级选拔,挑出政治合格、作风过硬的部分队员去中俄边界执行特别任务。   军区特别布置:“不要当地部队就是为了保密。这次要你们去接管几个在任务中感染致命病毒的科技人员。注意安全,防止感染。”   铁路带队特意嘱咐:“被隔离的都是最好的军事科技专家。为公务不幸感染病毒,恐怕再过几天就追认烈士了,因为保密需要,他们不可能再见家人父母。我们要尊重他们,也要保证他们完全被隔离。他们可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事好手。”说到这里叹息一声:“那么年轻优秀就要面对死亡,死前被病痛折磨,思维方式恐怕不同常人,心理也未必那么健康,大家要保护他们的晚节,更要注意保护自己。”这任务,让大家心里都沉甸甸的。   离中俄边境不远,一座孤零零的建筑天台上,袁朗全身防病毒护服、面具,手拿狙击步枪,心情复杂的等待着感染病毒的三名专家从俄方监护的直升飞机上走下来。   按照任务要求,他们将被直接送往这座建筑的地下室隔离直到病故。所以今天,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看见太阳……   袁朗觉得,这是很残酷的任务。然而下一秒,他就看到了更残酷的事实:下一个感染者——张楠,轻盈地从飞机上跳下来。   那是血液瞬间凝结的感觉,一口气噎在喉间不能吞吐。袁朗当时想:所谓痛彻心肺,是不是,也不过如此?   接管时刻到了,领队的铁路也看见了张楠,他担心地拉了袁朗一把。袁朗只记得自己机械的和战友们一起向前走去。张楠的气色还好,北方的初夏还挺凉,她俏脸冻得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四处打量着,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来,自顾自微笑。   铁大队去和俄方办理移交手续,袁朗按计划走到他负责的张楠身边监护。因为全身裹在防护服里,张楠并没有认出他,一边走一边儿开心地说:“呵……同志,我真高兴,能死在祖国了。”   袁朗发不出任何声音,握着枪的手忽然开始发冷,指尖的寒意沿着血脉,一直往心里渗。在给张楠带上防止逃离用定位装置时,袁朗的手,在发抖。   然后,他看见张楠扬着头打量自己,良久,她笑容凝结,声音小小的:“你是袁朗,对吗?”   生非容易死亦难   纵然外面寒风凛冽,隔离室里温暖如春。张楠进入了里间密闭隔离屋,袁朗在外面监视室脱了防护装备,沉重的钢门“砰”的关了起来。又是四个月没见了,两个人隔了厚厚的玻璃对视。那是谁说过: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盈盈一水间,默默不得语?   张楠一咬牙,打破了沉默。指着袁朗肩上的两毛二,撒娇耍赖地捶胸顿足:“完了完了,还想着能跟你平起平坐一把,这辈子没机会了。”纤长手指摸着自己肩上簇新的两毛一,热热闹闹地摇头叹息:“袁朗,你真不仗义!等等我会死么?”提到死,自然瑟缩了一下儿,张楠暗恨自己,怎么这么口没遮拦?   袁朗笑了,中校和少校了啊。记得当时初相遇,中尉和少尉。一样差一级,一样是病房,那时候你拼命帮我康复的样子闭上眼睛仿佛还看的见。可谁知道,咱们天南地北的转了一大圈儿,我,却奉命来监视你去死……   盯着张楠的眼睛,袁朗说:“楠楠,治好你自己行不行?”张楠摇头:“不行,我感染了生物武器用病毒,没办法。”袁朗说:“你多活一阵子行不行?”张楠摇头:“不行,从感染到死亡,最多七天。”袁朗说:“让我再抱你一下儿,就一下儿,行不行?”张楠压下哽咽,挑挑眉摇头:“不行,烈性传染病毒,粘液、唾液或血液都是媒介,握一握手都会传染。”袁朗咬住下唇,点点头。   张楠深吸口气,笑一笑:“往好处想,我喜欢这样的结果,再也不用担心你把我扔山里了。”袁朗闭上眼睛,把手按在玻璃上,不说话。   玻璃的另一面儿,张楠伸出手,贴上袁朗的,仔细看啊看,我的手怎么会比他的小这么多,终于说出口:“没能平安回来,对不起。”   袁朗觉得有点儿滑稽,对不起?这么多年了,挣扎过舍得放下,隔绝过山高水长,曾经过QIANG林DAN雨。最后,竟然是这三个字。过了一会儿,袁朗睁开眼睛:“楠楠,你……会很痛么?”张楠还是像以前一样,笑得眉眼弯弯,“当然不会。会很快,很安静。”看着他长长的眉,细细的眼,挺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心里再描摹一遍,是千般万般的舍不得,终于狠下心:“袁朗,答应我点儿事吧。”   袁朗笑着点头,很爽快:“好。”张楠郑重地说:“我要你现在就开门出去,不许回头,不许再回来,以后……我走了,你也要转过脸去。”停一停,仿佛是压下泪,然后越说越快:“不许再想我,不许再后悔,不许太伤心。从今以后,你不许再记得世上还有我这个人。出了这个门儿,你还得是威风骄傲的袁朗。”张楠每说一个“不许”,袁朗就“嗯”一声,始终点头,始终笑。张楠假装看不见,他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监视室的外门开了,随A大队来隔离点的武器专家李希进来,犹豫一下,对袁朗说:“对不起,张楠同志要……尽快把这次任务的细节和成果向组织汇报,否则……就来不及了。”顿一顿:“因为绝密,袁朗,请你回避。”   袁朗开门出去,毅然决然。   齐桓跟铁队请示,是不是让袁朗回去,别在这儿守着了,活折磨人。铁路摇头:“秘密任务,没完事儿之前不能回去。”考虑了下儿,单独跟袁朗商量:“你自己考虑下,要不去带人去进行隔离区外警戒,这批受感染专家了解绝密,所以隔离区还是要重点防护的。或者去监守另外一个感染病人也可以。”满想着袁朗得如何拼死拒绝,谁知道,一说,他就答应了:“我去守别人。”铁路跟袁朗保证:“张楠的监护,我和齐桓亲自来,两班守,绝对不让她受委屈。”袁朗不说话,咬着牙点头。   监护感染者这事儿,真干起来,才觉得残酷。袁朗负责监护的小伙子,跟袁朗差不多大,身体健壮的能参加老A选拔的个人,刚开始还跟袁朗聊天儿呢,到晚上的功夫儿就开始发热、胸闷。袁朗在外面守着他,后半夜看他全身出汗、吐,就赶紧叫大夫。穿全副防护服的大夫来了,问他:“感觉怎么样?”大小伙子声儿都变了,说:“就连睁开眼都疼,脑袋像是要爆炸。”袁朗听着,牙越咬越紧。   第一班儿值完了,所有监守感染者的老A脸色都是铁青的。齐桓跟袁朗说:“张楠一直在跟李希交代任务细节和成果,我和铁队一直没进去那间屋。不过看起来,她没事儿。”   抬头看看张楠的隔离室黎明时分还是灯火通明,袁朗心如刀割:“傻丫头,都要死的人了……就有那么多话跟组织上说?这回算忠诚到家了。”   然后几天,袁朗监护的那个小伙子开始体内外大出血,连眼睛和耳朵也流血不止,医生束手无策。袁朗跟铁路汇报:“没必要担心感染者擅自离开隔离区了,他们没那体力了。”铁路说:“咱们的任务就是陪他们到最后,保证他们不出去,别人不进来。”   那天监护第三号病人的薛刚回来,饭也没吃,对着墙半天没说话,后来抹把泪儿:“研究这病毒的人造大孽啊。我看着他大出血,难受的把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从嘴里吐出来。真想一枪帮他解脱了算了。”齐桓看着袁朗难看的脸色,踢了薛刚一脚,跟袁朗说:“张楠没事儿,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不信,你问李希。”   袁朗低头出去了,从那天起例行噩梦干脆变成失眠。后来,因为觉得监守病人这差使太遭罪了,他基本把人都派出去巡逻轮值,自己去面对最残酷的部分。张楠说的挺准,大概七天的功夫儿,袁朗看着两个大活人慢慢地在他面前不断吐血溶化,直到崩溃而死,最后收拾东西的时候病房里到处都是血。   这期间,铁路和齐桓商量好了似地告诉他,“张楠没事儿。”   因为没其他病人可守了,袁朗就带人出去巡逻,隔离点虽然离边境不远,但基本平安无事,可不知怎地袁朗觉得这里被人远程监视着,仔细搜索也没证据,就是种感觉。后来袁朗都觉得是自己失眠造成神经过敏了。   一晃又是三天,袁朗带人巡逻回来,看薛刚在张楠隔离室门口儿神色古怪地转圈儿。袁朗忽然觉得全身血液瞬间朝大脑涌去,太阳穴砰砰地跳。他大步走过去,抓住薛刚:“她怎么了?!”薛刚表情怪异:“没事儿,挺好的。”袁朗觉得自己已经忍到极限了,监护过病人垂死挣扎的惨相一幕幕在眼前闪过:豁出去了!张楠你上刀山我要感觉刀的痛,你下油锅我要知道油在烧。不就是出血热病毒么,我都见识过了!无论什么后果,我今天宁可毙了你,也不让你再受这份儿罪!不由分说,就往里走,薛刚直拦:“队长,队长,铁队说谁也不让看!”袁朗摸上腰里的枪,狠狠把薛刚扒拉到一边,猛地推开监视室的门。   没想到里面五个人,一起诧异地抬头看他,情形很诡异:铁路、齐桓、李希、张楠的负责医生还有被关在玻璃后面的张楠居然在捉老A!包括铁路,除了张楠,每个人脸上都贴了好多白纸条儿。医生呆呆看着袁朗摸枪的手,问铁路:“他是来抓赌的么?”铁路说:“赶紧把门关上,我这一脸纸条儿让人看见叫什么样子?死薛刚,回家让你跑圈儿去。门都看不住。”齐桓说:“队长,不是任务期间随便,铁队让打牌的。”张楠说:“袁朗……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袁朗看着屋里的人,尤其依旧明眸皓齿,看起来健康精神的张楠,突然有种很荒诞的感觉,屋里屋外两重天,原来只有自己心力交瘁。好象被A的很惨,可是仔细想想,谁也没骗自己,所以更郁闷。理智恢复了点儿,判断一下儿情况,觉得还是李希比较厚道,就问他:“你怎么还在呢?任务细节还没交代完?”李希很尴尬:“啊,交代完了。该报的也报回去了。任务策划的李将军说,张楠是他挑上这次任务的,要我无论如何代他送送……可是谁知道……她不走啊。”张楠用那种很种抱歉,耽误您回家吃饭了的表情看着李希。   负责张楠情况的医生说:“我们已经监测张楠同志大概10天了,按照情况分析和她被感染时的衣服化验结果,甚至她的体表采样,她的确是被污染了。可是她没有发病的迹象。我们已经组织会诊了,现在不排除病毒还在潜伏,所以她还处于绝对隔离状态。”袁朗苦笑:“那她要是就不发病怎么办?关到老死?”大夫也乐了:“虽然这么关着她跟观赏动物似的挺好看的,不过我们也不能养她白吃白喝到七老八十。明天,北京病毒学权威就来了,再会诊一次,如果没问题,再过5天,隔离期满,她就自由了。”   铁路跟袁朗解释:“张楠同志的情况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我们一直跟你说她没事儿,是实话。不敢跟你说的太详细,是怕……万一过几天,有个反复,你接受起来更难。”玻璃后面的张楠用很无辜的眼神看着袁朗:“该跟组织交代的都交代了,该安排的工作都安排了。铁队把我照顾的特别好,他又有经验,嘱咐我把遗嘱写了,遗像挑了,连骨灰盒儿的样式都选了个我称心的。可我就是死不了。众目睽睽,那么多人等着,我也挺没面子的。你当我想这样儿啊!”   齐桓说:“张楠被关的太无聊了。大家都替她难受,所以我们陪她打牌散心呢。要不队长你也来?我就是傀儡,张楠整个儿一垂帘听政,打什么牌全是张楠的主意,可她输了我贴纸条儿,我容易吗我?”   张楠在玻璃后笑地扬扬得意:“谁拦着你们进来贴我一脸纸条儿了。”   屋里贴了一脸纸条儿的众人齐声呵斥:“你闭嘴!”   袁朗用手把脸蒙住,哭笑不得。   鉴于袁朗同志当时的表情太具有灵异美了,大伙儿挺有眼力见儿的都退出去了,铁路丢给关在玻璃后面的张楠一个你自己保重的表情,把门带上了。   一方天地,忽然变得静悄悄。张楠站起来,扒住玻璃问:“袁朗,和我一起执行任务的,他们……”袁朗脱力地靠上墙,闭着眼睛,点点头。虽然有心理准备,张楠的眼泪还是涌了上来,然后慢慢由流泪到抽泣,从抽泣到痛哭失声。玻璃墙那边,袁朗说:“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那天张楠哭了很久,把战友的牺牲,等死的恐惧,幽禁的压抑,任务中的疑虑统统哭了出来。袁朗并不劝,只是默默地陪着她。等她渐渐安静下来了,袁朗轻轻说:“楠楠,等你隔离结束了,咱结婚好不好?”张楠抽噎着,不说话,再抬头看见袁朗青白的脸色和浓浓的黑眼圈儿,不由自主地“嗯”了一声。   转天,北京的专家来了。袁朗提心吊胆地看着一堆防护服穿得跟宇航员似的专家涌进张楠的隔离室,然后把张楠从头到脚摆弄了一遍,用张楠自己的话说:“除了尸,什么都验过了。”   下午,这堆专家拿了一堆据说是要多正常有多正常的化验结果审问张楠,你都吃什么了?喝什么了?有什么接触?有什么病史?问了个底儿掉。张楠如实回答也解释不了自己的不死之迷。   好容易盼着专家们都休息去了,张楠给袁朗抱怨:“那你说,死不了也不是我的错儿啊。”袁朗乏透了,闭着眼睛说:“恩,都是我的错儿。我当初就不应该说你不忠诚。没病找病么。”张楠扁扁嘴。   所有专家又讨论了一天,观察了一天。后来一致宣布,“基本上,张楠身上已经没有任何病毒痕迹了。保险起见,再三天,如果没发病,就可以解除隔离了。”   剩下这三天,袁朗除了带领巡逻,查勤查岗,基本就是跟铁路、张楠他们打牌解闷儿。   袁朗惊讶地发现,从小儿看起来非常有玉女气质的张楠同志在隔离期间被铁路培养成了一赌棍,牌艺高超,简直和自己有一拼。   张楠发现,袁朗的黑眼圈儿发展趋势很快,再这么下去就该和熊猫儿走亲戚了。   第二天傍晚,张楠小声问袁朗:“你失眠多久了?”袁朗说:“差不多15天了。”张楠心疼地看着他:“去找大夫给你点儿帮助睡眠的药吧。反正明天我就出去了。好好睡一觉,不用守着我。”铁路也是这个意思。于是某专家甲就给袁朗注射了针安定,疲惫到家的袁朗很快沉沉入睡,梦里,张楠嫁给了自己。   试把罗带绾同心   袁朗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正午了。感觉精力恢复,袁朗一跃而起,直奔张楠的隔离室跑去。   谁知道,张楠的房间已经空了,陌生的医生护士,在默默地清理。有人把床单、被褥以及张楠的日用品统统收进一个黑袋子,袁朗认识,那袋子,是焚化病毒污染品专用的……   看着张楠的东西越来越少,黑色的袋子在越膨越大。袁朗觉得左边第二根肋骨下面,又酸又疼,像是有匕首□去,再不拨出来。疼到控制不住的蹲下身,眼眶里热热的,是谁开了窗?冰冷的风吹在脸上,像是刀子一样。身上没有一个地方是暖和的,都是冷的,守了15天平安无事,怎么如今还是冷的?得低着头,否则就是天旋地转。   袁朗就这么蹲在角落里,直到耳边响起来衣声窸窣,然后,一双洁白赤足踏在眼前斑驳颜色的大理石地面上,安安静静,宛如废墟上开了白色的荷,踌躇着走近一点儿,就是步步生莲。   袁朗猛抬头:张楠披散的湿发垂在肩头,还缀着晶莹的水珠,乌黑的眼睛婉转流光。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新军装太大,套在她身上空落落的越显得纤腰盈盈,好像是刚刚蒸浴过,脸颊上氤氲着桃花红。她轻轻的蹲下身,纤纤柔柔地抚上袁朗的肩:“袁朗?铁队说你蹲在这里脸色很差,吓的我没穿鞋就跑来了。你怎么了?”   看着眼前秀丽安然的美人面,袁朗心里有股不知名的邪火“腾”地烧起来,不管不顾,星星燎原。他定定看着张楠,“霍”地拧腰起身,拽起她大步流星地朝休息区走去。张楠搞不清楚状况,被拉得踉踉跄跄,侧身时看见医护人员收拾自己东西去烧,恍然大悟:“袁朗你听我说,出隔离室得去彻底清洁消毒,因为是四级隔离,这些东西必须烧掉,这是规矩。”袁朗不说话,虎着脸连拉再拽,大步向前,张楠被他拽的一溜儿小跑,一边走一边说:“袁朗,轻点儿,你把我拽疼了,哎,慢点儿,我没穿鞋啊……”   进了自己寝室,摔上门锁。一拉一带把张楠甩到床上,转过脸气势汹汹地看着她。张楠若有所悟,倏地满面通红,小女儿般喏喏无声:“干什么啊……”下一秒,袁朗扑过来狠狠的吻上她,那么大的力量,倾泻了全身的情绪,吻她,把她死死的箍住,那样紧,如果可以,就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张楠几乎无法呼吸,肺里的空气全都被挤了出去,想推开他,可他那样急迫,带着伤痛,带着悔恨,因为失去过,所以不放手。仿佛吻是他忘命地宣誓,我再不放手!   过了好一会儿,张楠觉得袁朗终于松开了些,眼睛还近在咫尺,那样黑那样深,倒映着自己,里头有隐约水雾,欲凝欲散,他说:“楠楠,跟了我吧。”   张楠不说话,目不转睛地看着袁朗,清澈眼波里有思绪万千,一直看,一直看,看到袁朗有点儿狼狈的转开脸,她才缓慢而固执的将他的脸转过来,迟疑的、犹豫的吻上他的颊。女孩儿家心思,尤在沉吟。袁朗的吻已经铺天盖地的落下来,又急又密,张楠透不过气来,恍惚用手去揪他的衣领。谁知道就此衣衫渐退,看着他朝自己伏下身子,如此私密的接触模糊的皮肤的边际,什么都是滚烫的,什么都是陌生的,属于男人的健硕身体,他甘冽的烟草气味,还有他无所不至的吻,让人心慌而应接不暇。   忽然的灼热裂痛让张楠垂死天鹅一样挣扎推拒:“你放开我……”疼痛与混乱中听到他的声音:“楠楠,给我……”于是莫名的有点安心,才慢慢地,放松下来,让自己顺应他雄健的力量,因为他是袁朗。好痛啊……模糊中,张楠想,成长的过程,是否必须如此痛彻心肺,血泪交织?迷蒙的抬眼看,还好是他……便有泪滑落,拥回他,不可自止的念出来:“袁朗……”   袁朗没留意这些,他顾不上了,此时此刻天上地下唯有张楠是真切的,是他渴望已久的。差一点失去,又奇迹样得回来。那么美,那么好,曾经的血腥,擦身的死亡赋予了他不可抑制的冲动,温软的身体释放了他心底深处的恐惧和焦躁,所以要更紧密地和她契合在一起。她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耳畔都能引发一种奇异的□,深深地把她的身体抵在怀里,才能感到异样的满足。四处都是张楠的气息,到处都是袁朗的掠夺。   袁朗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把这滩美丽的水打破揉碎,最好是嵌进自己的身体,就永远……都不分开。泪是咸的,血是涩的,你是我的……   “初试云雨,承欢受泽。”写的都多好听啊,蒙人!又疼又累!张楠把脑袋埋在枕头里跟自己看过的言情小说呕气。袁朗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不知所措的轻抚着张楠线条优美的脊背,想了半天,讷讷地问:“疼啊?”有点儿心疼,有点儿抱歉。   害臊别扭加撒娇,张楠把头埋得更深,不要看他!好像是找到拆弹点了,袁朗再接再厉,揉着她的纤腰:“下次就好了。”张楠挣了挣,继续当鸵鸟:“骗人!没下次了!”   袁朗期期艾艾:“也对,还下次呢。你上次一走就四个月。可怜我在军中等,海棠开日我想到如今。”张楠一翻身对上他:“天天就想这个!”终于接招了,袁朗摇头晃脑地贼笑眯眯:“想你可曾身体蒙伤损,是否烽烟屡受惊。因何一去无音信,不管我家中肠断的人。”张楠俏脸飞红:“你偷听我的《春闺梦》!”袁朗冤道:“李贞将军给我的。说你丢在训练基地了。”目测目标情绪稳定,轻轻揽怀里,连哄带骗:“这说明领导都同意了。楠楠,跟我领证儿去吧,咱不别扭了,啊。”   张楠纤指在袁朗胸前画着圈儿,笑一下儿:“再说吧……”袁朗蹭的一下儿拽着张楠坐起来,抓住她的双肩,迫她呵自己眉眼相对:“你说什么?都这样儿了……你说再说?”   张楠不退让的与他对视,却答非所问:“你知道么?我有四年多没打扮自己了。”袁朗一呆,眯眼睛:“为什么?”张楠直直地看着他:“看见漂亮衣服就烦。开始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念硕士的时候,偶尔看《茜茜公主》,艿内公主打扮的那么漂亮准备去当奥地利皇后,谁知道人家选了茜茜。看艿内快崩溃了,我就明白了,”深呼吸了一下儿,把头埋进他怀里:“如果不是盛装而去,容光照人,也许,被抛下的时候,不会那么难过。”   袁朗下意识地搂住了她,闷闷地说:“经了这么多事儿,你还怪我……”顿一顿,孩子似没落的声音:“那你……你恨我吗?”   感觉张楠点头又摇头:“袁朗,我从来没恨过你。真的。但是我不能释然你放弃过我。”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重新遇到你以后,事情发生的太多太快了,几经生死。我发现,你更厉害了,你根本不给我机会怪你……”   袁朗苦笑:“你都知道了?”   张楠认真地说:“那天在招待所你留下来不走,因为我梦里拽着你,也因为你故意的对不对?后来……甚至……你都是故意的,对不对?你太聪明,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根本不想给我时间想以前,你就是想尽办法也得把我留在你身边……对不对?”   袁朗难得颓然地垂下头:“对,你说的没错儿……我是故意的。那天我在招待所里抱着你,你在我怀里睡得那么香。我就知道你没完全原谅我。可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又离开?更不知道会不会参加那么危险的任务再不回来……我明白,我那天躺你身边儿不合适。我应该走,脱了上衣给你拽着,我就可以离开了。我那时候也少校了,手底下那么多兵,离离合合,生生死死我都见识过……可是我抱着你,就是不愿意动,甚至怕你醒。因为你一醒,我就得放手。那天啊,我听着手上的表滴嗒滴嗒的走,我就在心里想,过一秒,我能这样抱着你的时间,是不是,就少了一秒?我能跟你在一块儿的时间,是不是,就少了一秒?然后,心里就绞着疼……所以我下定决心,无论用什么办法,反正再也不让你离开。”再抬头,对上张楠,眼神出奇地干净:“对不起,我是故意的。咱们一块儿经历了那么多,我总是藏着掖着的一堆心眼儿……可是楠楠,你信么?我爱你……”   有泪盈盈,张楠抵住袁朗的额,闭上眼睛:“傻袁朗……我能猜到你的心思,当然也知道,你爱我……”   隔离中心的扩音器忽然响起,“张楠同志,任务代号 TJ81。重复TJ81。”张楠眉目一挑,跟袁朗说:“TJ紧急集合,我得到顶楼。”说着翻身下床,一转身“唰”的把野战装穿起来,帅气利落。皱皱眉,穿上鞋子。   袁朗要拉她,又停住了。心里叹气:绝密!   阳光之下,美人劲装,名剑香花。张楠收拾利落了侧头看看袁朗,坏坏一笑,凑近了他脸颊儿,说悄悄话儿:“领证儿呢,就等等。不过,今天的事儿,我不后悔。真的。” 成心把一口气儿全呵在他耳朵上,然后很有成就感的看袁朗脸腾的红了。哦也,干扰成功!   还没等袁朗明白过味儿来,张楠人已经到门边儿了,回头一笑,唇间珠色闪烁,整个人流光溢彩,眼角眉梢含了百媚横生……袁朗让她看得有点儿晕,心想:这瓶子里的魔鬼是我放出来的么?   一分钟后,齐桓就听他们队长在屋里挫败感很深刻地喊:“齐桓,去!帮我找双鞋来!”   可怜竖子成白骨   二十分钟后,袁朗在铁路那里听说张楠登上武装直升飞机去这附近的集合地汇报了,一半天回来跟他们一起撤回去。李希很纳闷儿,如果是将军紧急集合为什么不带上我呢?可是密码正确,他也不好说什么。   大伙儿正要问袁朗刚才拉着张楠到哪里去了,北京来的病毒学专家拿了张楠今天的血试验结果跑来了,气喘吁吁地问:“张楠同志呢?”   袁朗紧张:“是不是她发病了?”那专家表情严肃地摇头:“是找到她不发病的原因了。她血液里含抗体。”看大家迷茫的看着自己,专家解释:“我们怀疑她有针对性地注射过病毒疫苗。”   李希脸一沉:“你的意思是她是叛徒!”袁朗扭头对李希怒目而视。铁路有点儿震惊:“李希,情况不明不能胡说。”病毒学专家摇摇头:“判断叛徒与否不是我的专业。我只能说我怀疑她半年内注射过疫苗。你们和她在基地是不是朝夕相处?仔细想想,她有没有忽然深度昏睡十几个小时的情况,深度昏睡,就是即使强烈摇晃也不能清醒的那种?”   李希摇头。袁朗眼神凝重的接口:“注射两支针剂,马上意识模糊,然后完全失去意识地昏睡?”那专家点点头:“休克式疫苗。”袁朗脊背一阵冰冷:“铁队,把她接走的是不是个俄国人,叫安德烈?”   陌生的驾驶员,正确的内部口令。张楠的一片狐疑在看到一轮西下斜阳出现在直升机左舷时终于被确定。自己辨别的方向是正确的。张楠心下冰冷,侧头仔细打量直升机驾驶员,化妆的痕迹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的。张楠幽幽的问:“安德烈,是你吗?”那人摘下头盔:“张,你真聪明。”   张楠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抚摸着手腕上隔离时带的定位系统,不再言语,观察一下飞行高度,估量跳机自杀成功的可能性,这是最稳妥的忠诚方式。再低下头,看见袁朗的鞋,张楠无声地笑了:还是争取平安回去吧。还说事不过三呢,你都救我多少回了……袁朗,要不就麻烦您,再救我一回?   想起袁朗忽然觉得有点儿好笑:安德烈,你真不是干这个的材料。绑架人质骗走了就完啊?我手上还带着全球定位呢。想当初人袁朗一支破演习用JU击步就能绑了一救护车的人,你呢?开个武装直升机,绑一个,还出这么大漏子。差距啊。哎……能赖我这么多年爱不上别人嘛?想着,笑了。袁朗……   直升机停在了一座陌生的建筑前,张楠估算了一下飞行时间和方向,这里应该已经不属于中国境内了。张楠坦然的下了飞机,回头对着西下斜阳微笑了一下:你,可要来找我啊。   袁朗在隔离点连接特殊卫星的电脑上急切的搜寻张楠的位置:俄罗斯境内堡垒式建筑,离边境大约60公里。铁路在向上级报告,李贞少将指示:“位置敏感,机密性强,不适合大部队出动营救。可以考虑机动小分队行动,人越少越好。”特别指示:“带上李希,他目前有驻俄罗斯外交WU官身份,熟悉情况。”铁路权衡了一下儿:“袁朗,你和李希一组。特殊频道,见机行事。如果不好,马上呼叫支援。”   齐桓要说话,袁朗把他摁回去,绝密就是麻烦,谁知道此去前途如何?搀合的人越少越好。   带齐装备,袁朗发动改装过的车辆。李希按坐标指示方向。袁朗看着他腰间一支闪烁着幽光的勃朗宁,微微拧眉:“让你参加的目的就是在确认不适当的情况下,JI毙她。对么?”李希侧头看看袁朗,笑:“因为组织上相信你已经没有能力判断什么叫不适当情况了。”   袁朗不语,汽车启动,朝着北方绝尘而去。楠楠,等我,带你回来!   张楠认真的打量着眼前这座很有情趣的古堡,沙俄时代的建筑,内部出乎意料的富丽堂皇,以前听安德烈说过,他们家族常在这里开舞会。都说安德烈家在俄罗斯也算盘根错节,果然不是吹的。再看看安德烈:卿本佳人,缘何做寇?   安德烈很惊讶张楠的镇定自若:“张,你在想什么?”张楠笑一笑:“不请我喝杯咖啡么?”安德烈回身:“陈,帮小姐弄杯咖啡。”回过头,认真的打量着张楠:“张,你更美了。请坐。”   事到如今,张楠干脆微笑一如既往:“谢谢。”舒服的坐在沙发上,放眼打量这里的布局,思考着有没有可能逃出去。   蓦地,壁炉上一张照片吸引了张楠的目光,安德烈和一个人的亲热合影,那人……好熟悉。对了,是电视里那个被轰轰烈烈拿下的石油大亨。张楠心里叹息一声,覆巢完卵,安德烈,我想我明白了。   几分钟后,那个被称为陈的东方面孔中年男子从回廊转出来,一杯热腾腾的咖啡送到张楠面前。张楠端起来,闻一闻,皱眉,又放下了。   安德烈判研地看着张楠:“张,告诉我,你猜到了什么?”张楠问:“和我们一起执行任务的观察员,你的俄罗斯同胞,他们是否病故了?”   安德烈点点头:“张,直接参与的人,只剩下你和我了。”   张楠点点头:“我来猜,你来评判。我错了你来纠正。”安德烈赞同:“很公平。”   张楠回忆着说:“我们这次出发去I国的时候,因为维和经历,所以轻易获得联合国观察员的身份。理论上讲,我们有权观察A国普遍使用的武器,并且评估杀伤力。但是A国最新野战武器正在I国试用。那才是我们的重点。因为看不到,所以有了后面一系列的潜伏渗透,一切都很顺利,我一直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病毒瓶会出现在我们渗透撤退的必经之路上。如果是A国,没有必要这么麻烦,而且这使他们冒了病毒在自己内部扩散的危险。所以我在想,这有蹊跷。可是我们所有人都感染了病毒,这就说不通了。在我发现自己没有感染后,就觉得事情更奇怪了。表面上看,最有可能的叛徒是我。但是我知道自己不是。直到我看见了你。”张楠对上了安德烈的眼睛:“是你放的病毒瓶,你要A国的武器参数,你想成为唯一的信息来源,才可以卖个好价钱。你利用国家安排的机会偷窃最高机密,然后杀光所有战友。因为我侥幸没死,所以你把我绑来,对不对?”   安德烈笑得很无奈,“这么快就猜对了80%。很不简单了,张。”张楠皱眉:“剩下的呢?”安德烈认真的看着张楠:“张,我爱你。我怎么舍得你死于体表的大面积出血呢?任何损毁你美丽容貌的行为都是罪过的。记得那次演习么?我给你注射了抗病毒疫苗。是我救了你。”   张楠哭笑不得地看着安德烈:“我是不是该对你说谢谢?”安德烈神情有点儿没落:“不客气。张,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爱你?”   张楠忽然很想笑,果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24小时之内有两个男人对自己告白……哎……怎么感觉差这么多啊?再抬头,安德烈蔚蓝的眼睛无疑有情,潮水似的将漫将溢。   凶残的DI人在诡异的时间、诡异的地点向自己诡异的告白,而且居然诡异的真诚。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张楠胡噜了一把脸,零零七也没这么乱。袁朗说的对,太漂亮了是惹祸。扇自己,什么关头了,还袁朗!   安德烈观察着张楠的反应:“张,你在想什么?你不明白我有多爱你。”张楠有点儿嘲讽:“爱到绑架。”   安德烈摇摇头,声音很低沉:“叔叔倒台后,家里需要大笔资金,我想了很久,这是我挽救家族的唯一机会。可是,为了你,我失败了。”转头看张楠:“我舍不得杀你,又没办法在你回国的第一时间把你抢回来。你们的TE种BING布置得太严密了。我相信这15天里,你已经把相关参数上报中国政府。所以,WUQI参数不再值我需要的价钱了。张,我绑架你,只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张,我们一起走吧……”   张楠看着安德烈,几乎怜悯:“我不会和你一起走。你杀了我们的战友,你杀了我的同胞。安德烈,不管有什么理由,你都是个凶手。”   安德烈点点头,掏出枪对上张楠的额头,“张,我恐怕你没有选择。”   张楠苦笑:“也许同一个演员可以演绎黑天鹅和白天鹅。但是谁能同时演出魔王和王子呢?安德烈,你不适合演魔王。别再错下去了,最少,别把WUQI资料卖给那些不该得到它们的人。”   安德烈沉吟了一下儿,“张,如果你肯和我一起走……”张楠别过脸,不说话。安德烈有种奇怪而挫败,拿起桌上的咖啡狼狈的灌了一大口,张楠注意到那个陈的脸色瞬间雪白。   安德烈皱紧了眉头,猛地把张楠推进了一间挂满了狮头鹿角的狩猎纪念室,屋里满是皮革的腥膻。他皱眉看着张楠的野战服:“男人不该让美丽的女人参与这些事情。张,你该脱下军装!陈,帮小姐拿衣服来。”   张楠看着那个被称为陈的家伙捧上一个承满衣物的托盘,他很紧张,托盘在微微颤抖。   安德烈指着一个屏风说:“换上给我看。”张楠顺从的走了进去,摸摸手上的卫星定位器,脱下了袁朗的鞋。   那是一身俄式绛红色束腰长裙,天鹅绒质地。安德烈张楠惊讶张楠可以将俄罗斯风格的衣服穿得这样漂亮,一身浓烈深沉的暗红,围一条貂皮墨黑的披肩,披肩缀数尺来长的流苏。没了脚腕的裙摆行动间有水波涟漪,如泼如溅,肆意美丽。朝她招招手,张楠顺从的上前,安德烈拆散她墨玉的发,帮她绾上一串珠,颗颗晶莹饱满在张楠的前额闪着柔和的光,和她的黑眼睛隐约呼应。   也许是她太美了,安德烈的呼吸急促起来,手脚都在轻轻的颤抖:“张,你好像特洛伊里的海伦。”脚下微微踉跄,溺水者似地抓了张楠的腕,努力想保持平衡,愣一下儿,发觉她腕上的东西,很诧异:“卫星定位?”   张楠挑了眉浅笑:“安德烈,特洛伊人不该把海伦带回来。”仿佛不可忍耐的猛烈抽痛,安德烈抓住张楠的手腕,仰天跌倒,脸色苍白,回头狠狠盯着那个称呼为陈的亚洲人:“陈,咖啡?”   陈拣起安德烈摔落的枪,气息不稳地说:“安德烈,抱歉!我想毒死的是她!用我们中国人的话说,她是红颜祸水。可是,你也有罪。你不应该为了她而放弃了计划。如果你听她的,不把资料卖出去。买家不会放过我们的。”   安德烈喘息着看着张楠,苦笑:“张,我的确不适合演魔王。”张楠搂住安德烈,摸上他的渐跳渐缓的脉搏,有点儿恻然。   然而陈等不得了,他递给了张楠一个移动硬盘,用枪指着张楠的额头:“去,把参数给我弄到这里。”张楠把安德烈尽量舒服的放下,起身去复制文件,脑子急速的转,有点儿不知如何是好。当她打开电脑,发现只有两个图标,一黑一白。安德烈挣扎起身,喘息着说:“张!我不是魔王,奥维丽雅也永远不是奥杰塔。” (注:奥维丽雅黑天鹅,奥杰塔白天鹅)   陈显然听不明白,紧张的看着张楠,她表情烟波不动,从容地复制了黑色文件夹儿。果然,在复制黑色文件夹的同时,白色文件夹自动被删除了。   看到这一切,安德烈的眼中有笑意闪了闪,停止了呼吸。张楠心情复杂地帮他把眼睛阖上:“安德烈,来世做个彻底的王子吧。你真的,不适合跳魔王。”   陈用枪指住了张楠的头,推开一面伪装墙:“张小姐,我对不起安德烈。所以我要你留在这里永远陪他。”   不负如来不负卿   张楠平静地看着陈:“我身上的卫星定位系统会向某台中国境内计算机汇报我的方位和生理信息,比如脉搏。如果你枪杀我,我想渗透来这附近的特种兵会立即把这里炸平。”   陈摇头:“我当然不会枪杀你。你太美了。你值得更好的死法。”说着摸出安德烈怀里的一管针剂,一手用枪抵着张楠的额头,一手把针剂扎进了张楠的静脉:“有效两小时的麻醉剂,下去陪安德烈跳舞吧。我保证你清醒的面对死亡,这是对你的惩罚。”   袁朗和李希搜索到这座建筑时,直升飞机还留在停机坪上,但这里安静得仿佛已人去楼空。   从窗跳入后,袁朗在这座建筑的许多重门上发现了爆破装置,心里冷笑:外行干的,来者不善就不走门了。   李希摇头:“这座建筑暂时不适合炸毁,否则会招来俄罗斯边境巡逻兵。我来拆除,你继续搜索前进。”袁朗点点头,正要继续前进,李希突然抛过来那把勃朗宁,很郑重:“兄弟,我相信你的判断能力。”接住枪,格外沉甸甸。袁朗朝李希点点头。   一路平安的搜索到猎物陈列室,袁朗先看到安德烈的尸体,然后在屏风后找到自己的鞋,做训靴成箭头状指向一面墙。   顺利找到掩体地下室入口,当袁朗再看见张楠的时候,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玻璃屋里美丽的公主安静的睡在门边蔷薇榻上,额上的珍珠还闪着温柔的光。   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张楠睁开眼睛,费力地朝袁朗笑笑,潮红的脸颊好像初开玫瑰,想说什么,又好像很困难……   左右观察一下没有埋伏,袁朗拉开门闪身而入,玻璃门在他身后自动关闭:“楠楠,没事吧?”   玻璃屋里怪异的干热。张楠摇摇头,嘴唇干裂,声音嘶哑:“水……”袁朗拿出随身军用壶喂了张楠好几口,看她好像恢复点儿精神了,就要把她拉起来:“跟我走。”   张楠缓口气:“不可以!我身下有重量感应炸弹 ,如果感应到榻上失去重量三秒钟,就会爆炸的   袁朗仔细观察一下,舒口气,“没关系,不复杂,但是拆除必须两个人操作。楠楠我需要你帮忙。我们拆了它。”张楠摇头:“我被注射了麻醉剂……不能动。袁朗,你听我说……把我放到这里的人告诉我,这里是处理野兽标本的专用屋,温度调节系统设定半个小时内会达到摄氏60度,他们要猎物完全脱水,然后玻璃屋的温度会很快降到零下,迅速的冷冻。他以后要回来把我处理成美丽的标本永远陪着安德烈。气温骤然变化让这座屋子的气压门短时间内只能开关四次。”缓口气,张楠给袁朗算:“把我送进来是一次,他离开是一次,你进来是一次。袁朗!你现在得JI毙我。自己走。”   袁朗一边儿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儿哂笑下儿:“你觉得可能么?”   张楠定定的看着他,语气平稳,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可能!你不能在这里呆很久,外面异常地停了架武装直升机。俄罗斯边防兵随时会过来检查。你短时间不能移动我。我全身麻醉,呼吸系统功能非常弱,如果不是刚才你喂我喝水,再有十来分钟我就会死于脱水窒息。你救不了我。与其看我在这里脱水然后冻死,不如杀了我别让我零碎受罪。求求你了,你走吧。我没泄漏任何机密。我没背叛组织和国家。”   袁朗不理她,上下打量着这房间。   张楠急起来,看见袁朗腰间的手枪:“你本来就授命可以击毙我的对不对?袁朗!在隔离中心的时候你就想杀了我帮我从出血热里解脱。我看的出来!相信我,现在没什么不一样。我求求你别耽误时间了,就当把那天的事情做完。”   袁朗充耳不闻,转而观察张楠的卧榻。   张楠甩甩因高温而晕眩的头,越说越急:“袁朗你在耽误时间!你仓促渗透进来不可能毫无痕迹。俄罗斯边防兵来了,你又不能开枪射杀他们。你选当活靶子战死还是被俘?如果被俘,这是秘密任务,没人会为你说话。你一辈子就完了!你会被认定叛国不死也要□!你仔细想想,你还年轻,要受多少年苦?就算没那么严重,你也不能在A大队了!不能当特种兵!不能穿军装了!”   室温越来越高,袁朗呼吸急促,额头豆大的汗珠开始滴落,越来越快。   张楠狠狠地喊:“袁朗!你看着我!”对上他的眼睛,张楠眼睛里面冒着火,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受不了不是兵的日子!你受不了不是兵王!一个还能活十分钟的张楠没有那么重要!你走啊!”   从未见过张楠如此激怒,袁朗听见自己心里说:的确,只有最爱你的人,才能最深刻的了解你的恐惧。   张楠看着袁朗下定决心似地转身开门,舒了口气。   谁知他把门打开到弧度极限时,猛地蹿回来,就着冲力把张楠斜推出玻璃屋,三秒内自己代替她躺上了蔷薇榻。压力门第四次自动关闭了。   不到一天,两个人又一次被玻璃隔开。   不同的是这一次张楠在外,袁朗在里。   张楠不能动,恨急了地骂:“个烂人!”   玻璃里的袁朗擦了擦汗,很认真、很干脆地说:“你说的都对。但是无论如何,我不能,再扔下你一次。”   张楠的眼泪突然涌出,哽住:“袁朗……不值得……”   袁朗笑她:“傻丫头!值得不值得,上级决定。”忽然握起枪,偏过头不看张楠,声音非常坚定:“如果俄罗斯巡逻兵搜进来,我还是会JI毙你……然后陪你去的……你别怕,我保证不让你受苦……”   张楠点点头:“没别的办法,就这样。”   袁朗回过头来,笑一笑,温柔在眼睛里:“问君安得双全法?”   张楠努力把额头抵上玻璃,闭了眼睛:“不负如来不负卿……”   温度越来越高,袁朗也把头抵上玻璃,开始喘息:“楠楠,袁朗这辈子……不负如来不负卿……”   后来的十几分钟里,张楠眼睁睁看着袁朗因温度不断升高而汗出如浆,后来因脱水干燥出鼻血,呼吸困难、咽喉痉挛,然后把鼻腔出血从嘴里一点儿一点儿的咳呛出来。   张楠不能控制地掉眼泪,她从来没有这样软弱和恐惧过,努力扒住玻璃,孩子似地求他:“袁朗……你别死……求求你别死……”   袁朗苦笑着抬头,声音颤抖地哄一句:“楠楠,你……把眼睛……闭起来……”   因为手掌微残,李希拆DAN费时比袁朗预计的慢。   所以当他赶到的时候,看见他们两个都在发抖,玻璃里的袁朗是冻的,玻璃外的张楠是因为怕。李希诅咒一声,找来工具努力地撬压力门,这时候张楠的麻ZUI药效在慢慢减弱,可以稍微活动了,也挣扎着帮忙……   李希忙着开门,说:“张楠,你跟袁朗说话……别让他睡过去……要不就糟了。”   张楠拍着玻璃,对眉上开始挂霜的袁朗说:“袁朗,袁朗,你和我说话,你千万别睡啊……”袁朗哆嗦着睁开眼睛:“那你……答应我……几个条件。”张楠猛点头:“你说,我什么都答应你……”袁朗颤着声音说:“回去……跟我领……证儿……”张楠点头:“行!回去就领……”袁朗继续说:“结婚……你好好……打扮……”张楠点头:“行!我打扮给你看。你要我怎么打扮,我就怎么打扮……”袁朗很虚但很开心地笑:“你不……许再挑食……什么红的……白的……都得吃。”张楠掉着泪点头:“行!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听?”袁朗坏笑。张楠还是乖乖点头:“只要你能回去,我什么都听……”   李希十分感动,但还是很煞风景地打断:“两口子过日子的事儿先放放……张楠,帮我开门……”   该死的门终于再次被打开,里面温度已经到了-10。李希和可以轻微活动的张楠合力拆掉了重量感应诈DAN。把几乎昏迷的袁朗搬了出去。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最快速度地撤上车,细心的李希找了件大衣把冻僵的袁朗盖起来,还塞了他瓶儿最烈的伏特加,一笑:“兄弟,喝口暖暖吧。战利品。”   摸摸脉搏没有生命危险,张楠孩子似地慢慢将脸贴在袁朗的胸口,他好冷,身躯还在微微发抖。张楠缓慢而轻柔伸开双臂,环抱住他的腰。袁朗笑了,慢慢伸出手,手指穿过她的头发,环抱住她的肩。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前面默默开车的李希突然说:“糟糕!俄罗斯巡逻BING。”张楠擦擦眼泪坐起来,顺势用肘压下要起来的袁朗,朝他摇头:“这次看我的。”   袁朗担心的拉住张楠的袖子。张楠回头说:“李希!要检查就停车。”一指点住袁朗的唇:“你别说话。”说着把伏特加泼洒到袁朗的大衣上。   俄罗斯边防兵果然要求李希停车,李希的外交护照没问题,然后很古怪的看着车里的状况:荒僻边界,有男有女,后座男人满身酒气的好像在昏睡。   这时候车窗摇下来,一个打扮得好像沙皇家公主的美丽女孩子探出头,快乐地指指后面的城堡,飞快的用俄语说了句什么。边防兵大笑,挥手放行。   李希不慌不忙地开了出去。三个人紧张的都不说话,直到看巡逻兵的身影消失不见,袁朗奇怪地问:“楠楠,你跟他们说什么呢?”张楠也松口气:“我告诉他们,年度化妆舞会。”李希敬佩地说:“张楠你俄语真不错。”张楠低头笑笑,很不好意思:“就会这一句,跟安德烈学的。”   车辆瞬间失控,李希一个紧急刹车,一头栽到方向盘上,缓了半天,回头大声质问袁朗:“这媳妇儿你也敢娶?!”   袁朗摸摸张楠的头,乐:“我也是怕她再出去祸害别人。”   据说,那以后李希更爱江心了,人前人后对江心满意的上天入地的。江心奇怪,问他怎么了。李希回忆着那天张楠的胆大妄为,再看看自己贤惠温柔的老婆,很感慨:“幸福,来自比较。”   那次的事件基本就算结束了,拿了份儿假资料的陈虽然在逃,但是他售卖假武器资料,早晚有买家收拾他,所以不足为虑。   袁朗同志肺炎住院一周。TJ计划宣布结束,牺牲的武器专家烈士待遇。因为仓促潜入邻国,涉及机密,铁队很惋惜的和袁朗说:“上级招呼我要特殊观察你两三年,未来两三年,你恐怕不容易升级了。”袁朗不在乎:“我当中校已经够年轻了。二毛二我还没抗够呢。”   张楠被绑架出国,免不了接受审查。军里、安全局全来人了,三堂会审。张楠耐心地跟不同的领导从头到尾把事情细节说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下结论的时候,袁朗正赶上出院,经铁路批准去审查室外等,提心吊胆的三个多小时。大门一开,李贞将军为首好几个带将章儿的领导同志非常严肃地走出来。   张楠最后一个儿,表情压抑,嘴角儿微微抽搐,看见袁朗光摇头不说话,拉着他就走。袁朗心头沉重,人前不敢问,就随着张楠缓步、急行到一路小跑儿,好容易走到一僻静地儿,张楠一头扎袁朗怀里,也不说话,光听见抽气儿,肩膀儿哆嗦地跟什么似的。   袁朗心说坏了,拍拍张楠的肩膀儿:“楠楠,你说,怎么了?他们要审查你?让你转业?有什么委屈你说啊。”张楠猛摇头,不说话,肩膀儿抽的更凶了。袁朗急了,强仰起她的头,就看张楠笑地眼泪流了一腮帮子:“哈哈哈……袁朗,他们说,相信我是个好同志。但是鉴于我的被俘经历,我不适合再做绝密的武器杀伤研究。让我转军区野战医院做医疗。太好了……哈哈……李将军特替我遗憾。我多高兴也不敢乐。仨小时啊,憋死我了。”   袁朗仰天长叹,把头抵张楠脑门儿上,咬牙切齿:“咱回去就领证儿!我还真不能让你再去祸害别人。”   满天匝地绣鸳鸯   领证儿的问题也不是说办就能办的。张楠得先回北京办调职手续,袁朗没假不能跟,就送了送,要上车的时候张楠可怜巴巴地抹了把泪儿,声儿颤颤地:“袁朗,你等我回来啊。”袁朗轰她:“去!你敢不回来!”恶形恶状。   眼巴巴地看着媳妇儿又走了,这特种兵的人精儿头子心里也凄惶,跟自己说:这最后一回,最后一回……   其实也不特顺,张楠的专业非常出色,参加过维和还有实战救护经验,好容易打李贞将军魔爪下给放回来,北京的原单位别别扭扭的且不放呢,高官厚禄的威逼利诱张楠留下来,他们主任想的周到还给张楠看了一堆帅小伙儿照片儿,美人计都用上了。   从军校学医修行到今天,在苏丹命都豁出去过,才长这么一身本事,张楠看着组织上提出来的职务和研究环境,也不是不动心,回头再想袁朗,心就跳不动了,叹气:冤家啊……   张楠爸妈也不乐意张楠再调走,眼珠子似的个独生女儿搁眼前多好啊?可张楠非说调走是组织安排,不服从不行,军令如山,云里雾里把她爸妈吓唬的也没话了。张楠趁热打铁,把结婚的事儿也跟父母说了。   她妈一听就急了:“谁?袁朗?当初害你吐血的那小子是吧?我告诉你,死了这心,你妈活着就不行!”张楠咬着嘴唇不说话,拧上了。张楠的爸爸看着袁朗的照片儿:“不是特帅,就比你高一级,还是最危险的职业。”沉吟半天,摸摸张楠的头:“想清楚了?非他不嫁?”张楠点点头:“不离不弃。”张楠的爸爸拍拍老伴儿的手:“也算是爱到轰轰烈烈了,不会亏待咱闺女的。”把张楠她妈都气哭了,就再没给过张楠好脸儿。   后来张楠问袁朗:“咱俩算爱的轰轰烈烈吗?”袁朗闭眼一想,打见到她就是炮火连天,睁开眼睛,肯定地说:“咱不轰轰烈烈就没人轰轰烈烈了。”   袁朗把张楠照片儿也给新疆家里寄过去了。袁家老爹电话追过来了,明显是不同意,而且理由儿字字珠玑:“闺女真俊,俊的招灾惹祸吧?北京长大的,独生女,肯定娇气的了不得,儿啊,这媳妇儿娶回来不闹心?”袁朗运了半天气,说:“可以控制。”   那天袁朗给张楠打了个电话,什么正经的也没说,俩人就嘻嘻哈哈地贫。沉默了会儿,张楠声音软软地叫:“袁朗……”袁朗答应着:“楠楠……”张楠吸口气儿:“袁朗……”袁朗耐心地答应她:“楠楠……”张楠闭了闭眼说:“袁朗……无论如何……你等我回来。”电话那边儿袁朗呵呵笑:“个傻丫头……你敢不回来。”撂了电话,张楠就踏实了。   剩下袁朗自己脑仁儿疼,胡噜了把脸,搁小说儿里,作者昨天就敢写花好月圆,鞠躬句号了。可这是过日子,万里长征才第一步儿啊……得先帮张楠调回来……   袁朗那天不忙,特地去野ZHAN医院看了看,条件又比四年前好了。张楠实习时的李主任已经升院长了。李院长抓住袁朗很开心:“今年我学生都有喜事儿。王潇杰今年当爹了,技术最好的张楠要也回来了。”说着皱眉头:“调动手续肯定能办,现在问题是北京不放。你也别着急,我再想想辙……”忽然想起来:“解铃还需系铃人……李贞将军没准儿能帮上。”袁朗脑袋都大了:“那么个绝密写脑门儿上的主儿,我上哪儿找他去?”李主任笑:“铁路啊……他当初可是李将军手下的头号儿狼崽子……”   袁朗心里多了件事儿,琢磨半天,回去跟铁路说:“铁队,我要和张楠结婚。”铁路正忙着,也不抬头:“结吧。等她调回来,嗯,俩三月这拨儿选拔也完事儿了。你们再办手续。正好放大假。”袁朗跳河一闭眼:“不行!那孩子就没法儿上户口了。”   一句话成功地让铁路把嘴里的茶喷了出来。那天下午,袁朗的脑门儿几乎让铁路戳成了漏勺。打是打,骂是骂。后来铁嫂子说:“那天擦黑儿,你们铁队就上李将军家跪门去了,半宿才回来啊……”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调动手续稀里哗啦的就办下来了,据说张楠在北京的领导那期间让忽如起来的N多紧急任务折腾了个肝肠寸断。明白过来之后,鬼上身似地催着张大奶奶赶紧走,派了六个人帮她收拾东西,然后以送行的名义一路狂飙把她押到车站,监视着火车开走了才松心。部队司机都觉得过意不去了,说是给人家闺女送亲,怎么看怎么像嫁祸……   张楠手里握着领导给开的结婚证明手续,回想着主任的送别语:“张楠,将军都跟我说了……你啊,好好跟他过……大伙儿替你高兴。万一不行,也记得回来……”心里暖烘烘的。   事实证明,老A的效率是很高的,张楠刚打北京回来报道还没两个小时,正收拾她的创伤科主任办公室呢,就听见楼下“嘎吱”停了辆野战车――前面机枪后面炮的那种。卫兵在门口儿没拦住,抓起电话都带哭音儿了:“院长!出事儿了!特种兵来踢馆啦!”   袁朗带着薛刚、齐桓打车上利落蹦下来,如狼似虎,抢亲一样,不由分说把张楠架上车就去办手续。李院长带了一拨军医在后面那个追啊……   张楠在后视镜里看见李院长在后面儿一边跑一边喊,觉得很过意不去,跟袁朗说:“要不咱停吧。”袁朗头也不回地问:“喊什么呢他们?”薛刚说:“喊张楠回来。”袁朗追油门。齐桓说:“这句喊大家出的份子钱还没拿呢。”   袁朗一脚刹车,打方向盘开回去了。李主任扶着张楠喘粗气,数落她:“你怎么回事儿啊你?也不管管他。”张楠也为难:“我这不出嫁从夫么?”   一路旋风刮到民政局,办手续的就没见过这么剽悍的架势,袁朗也是身上带正压,负责同志看着他都傻了,七尺高的汉子“蹭”地站起来隔着办公桌儿和袁朗面面相觑。半天儿,旁边儿办事员冒出来一句:“这位同志,您是来结婚,还是要找我们领导单挑?”把张楠乐的啊,腮帮子疼。   办手续的大姐看着她,说:“这么说闺女你是乐意啦?”张楠一边儿笑一边儿点头。大姐扫了袁朗一眼,问都省了,就把证儿给扯了。   顺利地办完手续。回老A驻地,一帮人蜂拥出来接新娘子。张楠看江心和李希也在,意外又高兴,跑过去要拥抱老同学。铁路瞪眼大喊:“张楠!你不许跑!”江心迎上来,搀伤员似地把张楠扶上楼。   新房是袁朗的单间宿舍现改的。屋里布置的仓促,上下铺改双人床而已,好在简单大方。张楠不挑。她从上JUN校时起就住宿舍,在苏丹还住帐篷,这就挺满意。   铁队犹犹豫豫:“还缺张小床,回头不行你们自己出去买吧。我看地方儿还够。”张楠不太理解:“小床?”袁朗贼笑。铁队少有不知道如何继续,清清嗓子:“得添张婴儿床什么的吧。部队上没有,你们自己买吧。地方不够说话。没经验就问江心。”张楠脸腾地红了,尴尬地看袁朗,讷讷:“暂时……不用吧。”铁路问地小心翼翼:“今年不用……那明年……就用了嘛……”张楠想想,回答的期期艾艾:“恐怕……也不用。”   铁路脸色瞬间铁青,一声咆啸:“袁朗!”袁朗“蹭”地立正。齐桓当时觉得,队长的JUN姿,那叫一个标准啊。铁路脑筋蹦起来多高:“你!目标375主峰!跑步前进!”袁朗大吼一声:“是!”跑步而出。   跑到门口儿,又跑回来:“大队,跑几圈儿?”铁路气得都哆嗦了:“你……你今儿晚上不许下来!”袁朗高声回答:“是!”扭头跑了。   屋里气氛空前古怪,张楠面红过耳,低头,犹豫了半天,问:“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错儿,我还用跑么?”铁路气的一转身,甩手走了:“问你们李院长去!”   说曹操,曹操到。傍晚的时候李院长领了一帮JUN医杀过来喝喜酒。本来两家儿说好的,A大队食堂帮忙张罗,野战医院出份子,好好儿热闹热闹。到地方儿一看,铁路整的是真不错:饭菜丰盛,酒水都齐备,人A大队列队整齐跟那儿候着呢。李院长觉得很欣慰,插腰儿一挥手,用喊冲锋的口气喊了句:“开席。”   等正经吃上喝上了,李院长忽然觉得少了点儿啥,想半天问:“小俩口儿呢?”铁路嚼着排骨:“袁朗让我罚上375急行JUN去了,张楠啊……”左右看看,“估摸是给袁朗送饭去了……咱吃咱的。”李院长一口酒喷了出去。   吃到半饱儿了,野ZHAN医院的同志们也想起来纳闷儿了,一挺秀气的小姑娘梁旭,新分来的实习生被推举出来打听消息。梁旭在老A里踅摸了半天,觉得齐桓还比较面善,凑过来:“同志,那什么,问一下儿,咱这是参加婚礼呢,还是单纯聚餐?”左右看看,继续说:“我也是新来BU队没经验。你说婚礼吧,没新人啊。说聚餐,干嘛让我们随份子呢?”齐桓问她:“你随啦?”梁旭点头儿:“随啦。”齐桓叹口气,给她碗里连夹俩大虾:“那还不赶紧吃回来再说。瞎打听什么啊。”梁旭也不懂特种BING是不是有什么规矩,不敢再问,低头儿可劲儿吃。   后来俩人就搞上对象了。齐桓跟袁朗说:“梁旭多好,多听劝,让干什么干什么。张楠心眼儿太多,也就配队长你行。”梁旭跟张楠说:“主任,你说,这兵哥哥多实在啊,我想了,跟他在一块儿吃不了亏。”   那天黄昏,张楠扔下贺客,盛了羹汤,洗了脂粉,换回军装,很贤惠地打了晚饭去375主峰找袁朗……   走到山头儿上,很诧异地看袁朗跟土坡儿上坐着呢:“你怎么没跑啊?”袁朗没好气儿:“怎么这么笨啊。跑步到375主峰,今天晚上别下来。又没让一直跑。”   张楠受教:“哦,也对。”然后坐在袁朗身边儿,看着他吃饭,袁朗口齿不清地问:“你吃了吗?”张楠点点头。袁朗满意地哼了句:“行,不傻。”张楠心里暖洋洋地。   等他吃完了,太阳也快下山了。张楠问:“你跟铁队胡说什么呢?”袁朗沉痛地说,“怕你调动什么的再出事儿,夜长梦多,想速战速决。A铁队个大的。我活该。”张楠斜眼看他。袁朗点头:“你想的对。当初和你在隔离中心……我就想有了最好,让你再不跟我!”说到这儿很惋惜地看着张楠:“真没有啊?”张楠横他一眼:“我是大夫,那天……算好了不会出事儿才跟你……”说着脸红了。袁朗回想当时张楠看着自己眼神复杂的片刻犹豫,颓然:“那么会儿功夫都琢磨到了,一肚子鬼心眼儿。”侧头看看张楠,然后一把搂过来:“不过我就喜欢……”   并肩看着日落的最后一抹斜晖,感觉很温馨。袁朗突然闷闷地说:“楠楠,我梦见过娶你。”张楠试探着问:“不是恶梦吧?”袁朗一拍她脑袋:“想什么呢你?”然后叹息:“梦里新婚之夜不是这样儿。现实真残酷。”张楠抬起头:“一方后土,星月满天。这新婚夜也不错。”侧头看看袁朗,笑的很开心:“我已经习惯了,你给我的每一天,都不一样。”   袁朗眼珠儿转转,凑过来对着张楠的脸,研究地看:“夸我呢?”张楠认真地点点头,觉得袁朗蹲在自己眼前的样子,像只大乖狗,呼吸都吐在自己颈间,痒痒的。谁知道,下一秒,就有他温柔的唇贴了上来。乖狗变大狼!谁怕谁?张楠柔顺地闭上眼睛,吻回去。相濡以沫,唇齿交缠。呵……也不错,很幸福。   那天,他们在375上坐了一宿,星星底下,有聊不完的话。天快亮的时候,袁朗推醒趴在自己膝上睡着的张楠,拽着她跑回宿舍,不走楼梯,用爬墙的。理由是:好歹你相公我是两毛二,让兵看见多不好。从那儿以后,张楠的攀登技术也不错了。   千江流水千江月   婚礼番外之   王家:   王潇杰抱着儿子,跟小赵儿说:“哎……张楠跟袁朗结婚了。”小赵儿哼一声:“到底便宜他了。”接过儿子替老公不服气:“真不明白张楠什么眼光儿,你说袁朗哪儿有你好?”王潇杰笑:“老婆,我哪儿好?”小赵儿乐:“哪儿都好。模样儿、学历、收入、家庭,都不说了。你心眼儿好,自己那么喜欢还能成全人家。”叹口气:“我知道,你就不是那种为了当什么什么把自己老婆扔下的人。”   王潇杰摇头,很正经地说:“老婆,话不是这么说。我只是比袁朗幸运。医学院毕业,基层锻炼二年,硕士,家在北京然后留北京……顺理成章。我知道自己会得到什么并为之努力。我的心没有袁朗高,所以我的路比袁朗平。”点点头继续:“我没做什么让人不愉快的决定是因为没碰到艰难选择地考验。老婆,仔细想想,并不是我们比他善良,只是我们碰到的挑战不够大。”   小赵儿想一想,点头赞同:“也是。不过老公,你还是比袁朗好,袁朗是那种会把各种挑战招到身边儿的人。你啊,会计划人生,规避风险。”   王潇杰笑地得意:“知我者,老婆也。”   李家:   哄睡了女儿,江心跟李希说:“张楠回野战医院了。可威风了,少校科主任。医院里一走,好多人给她敬礼。”李希看着江心中尉的肩章,心里不是滋味儿:“江心,我拖累你了。要不是照顾我,照顾家……”江心摇头兼摇手:“我可不羡慕张楠。她那是枪林弹雨拼出来的。我看着她简历就头晕。不是正常人过的日子。”跟李希说:“要是身后有一排人拿着枪满山遍野的追杀我,我就晕过去了。我不适合干这么刺激的事儿。我就喜欢过恬恬淡淡的日子。每天照顾病人,配个药,跟几台手术。然后还有精神儿回家陪你,陪闺女。”   李希闭着眼睛想一想,也觉得让温温柔柔的老婆跟张楠似地端了微冲满山跑的样子不可想象。   江心笑着继续说:“我觉得人生还是公平的。如果没有那么多华彩,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悲伤。李希,我不要轰轰烈烈,我现在很开心。”挨近老公身边儿,“李商隐怎么说来着?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   李希笑了,温柔地把媳妇儿拥到怀里:“可不是么?”   袁家:   结婚转天早上,袁朗同志就被紧急任务外派出去了,一去三天无踪影,还有纪律不能问。张楠每天到野战医院上下班儿,除了宿舍比以前远点儿,感觉跟没结婚差不多。也不错,挺自在的。张主任新官到任也忙着呢。结果第三天晚上回家开门,看见床上躺了个人吓一跳,潜意识觉得自己走错了,刚要退出去,才明白那是袁朗。   夫君大人显然刚刚沐浴过,头发湿湿的,赤着上身儿半卧在床上闭着眼睛仿佛在浅眠。眼圈儿是黑的,脸上还有点儿擦伤。猜到他为什么淋浴,去血腥气呗。小心疼一下儿,张楠拿了块干毛巾,走过去帮他擦头发,手上轻轻的。   袁朗睁开眼,看她:“回来啦……”张楠点点头:“回来啦。”相对而笑。   擦干了头发,张楠要回去放毛巾,袁朗默默地拉住了她的手,不让走。张楠看着他黑沉沉的眼睛,知道:他累了,可是想自己了。犹豫一下儿,坐在床边儿,解自己的扣子。明明是件很私密的事儿,那一刻,那么神圣。   袁朗看着她白皙柔润的身体挨近自己怀里,窝心多于兴奋。然后的肌肤相亲,温软缠绵。那天做得很慢,一点一点儿的亲吻,一寸一寸的厮磨。彼此都小心翼翼,然而深入而长久。隐约的喘息里,袁朗含混不清:“楠楠……”张楠朦胧里抬头看他,含着笑舔他的喉结,婴儿般的吮吸亲吻。   她知道,他只是想叫自己。   那天,俩人晚饭也没吃,就那么相拥睡了。   雨香云片,才到梦边,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番外之福娃 (为庆五一迎奥运构建和谐百度的恶搞 )   “大家好,我叫福娃。”擦擦鼻子,我很乖地继续:“我的爸爸叫袁朗,我的妈妈叫张楠。现在是2011年,今天我三岁了。”   点点头,我继续说:“嗯。今天是我的生日。很多人庆祝,高城叔叔他们也来了……庆祝是为我也是为了高高的齐桓叔叔。铁路伯伯说,三年前的今天,齐桓叔叔参加任务受了非常非常非常重的伤,是爸爸把他救了回来,是妈妈给他做手术,他才复活,所以每年的今天也是齐桓叔叔的重生日。”   摸摸头发,我不明白什么叫重生。许三多叔叔告诉我,爸爸和妈妈是齐桓叔叔的重生父母,再造爹娘。我还是不懂,问他:“爸爸妈妈是齐桓叔叔的父母?那福娃怎么办呢?”想了想,我知道了:“许三多叔叔说齐桓叔叔是福娃的哥哥。那齐桓叔叔也应该叫很多叔叔们叔叔!”点点头,我觉得我说的很清楚。可我不明白,为什么齐桓叔叔会突然跳起来追着许三多叔叔打,然后成才叔叔跑着去拉架了。爸爸的兵都好奇怪哦,所以说还是福娃最乖最听话,是最好的宝宝。   我记得三年前的今天。谁都不相信,可是我记得哦,妈妈带着我去给齐桓叔叔做手术,然后自己晕倒了,我当时看不见,但是我知道哦:那时妈妈好累好痛啊。然后……然后我就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我睁开眼睛,看见了妈妈,她好漂亮哦,不过没有现在漂亮,因为那时候她脸好白。后来我被抱出来看爸爸,哇……我哭得好伤心……爸爸好丑!为什么他的脸是黑黑绿绿的?   渐渐长大了,我习惯了,爸爸的脸有时候是绿的,有的时候是白的,他自己不觉得丑,妈妈那么漂亮也不觉得他丑,于是福娃也决定不嫌弃他。后来我每天黄昏自己坐在小床上猜,爸爸的脸今天是什么颜色的?如果猜对了,我就奖励自己吸大拇指。如果猜错了呢?笨啊你!吸食指呗!   齐桓叔叔说他对不起福娃,因为医生说我的生日应该在两个月后。福娃不明白,医生骗人,齐桓叔叔为什么不开心呢?爸爸骗人,齐桓叔叔就没不开心啊。福娃想了很久,然后想明白了,因为齐桓叔叔只喜欢被爸爸骗!   后来他们给我起名字。许三多叔叔说:“要不纪念齐桓大难不死,叫袁桓吧?”妈妈躺在床上笑:“圆环?”许三多叔叔抓抓头发:“袁齐?”妈妈笑到咳嗽:“圆脐?好像螃蟹。”我躺在婴儿床上,听得十分郁闷,决定吐个泡泡。   这时候有个脸上有疤的叔叔吵吵嚷嚷地来看袁朗的孩子和齐桓叔叔。有疤的叔叔走路蹦高儿,说话结巴,可是我喜欢他的大眼睛,呵……好可爱哦。他给我起名字叫:袁奥运!   爸爸满脸黑线:“这名字不太奇怪了么?”许三多叔叔说:“没561奇怪……”   妈妈笑得软在爸爸怀里,眼泪都掉下来了。我“哇”的一声哭了。爸爸拍拍妈妈的背,再哄哄我,手忙脚乱,满脸黑线地感叹:“高副营长!您实在是太油菜了……”回头骂:“许三多,我不想再看见你!”   成才叔叔出来帮忙打圆场,说:“要不叫福娃吧……”我不哭了。吴哲叔叔说:“就叫福娃吧。多好……要不然还能叫什么?”然后他数着手指头:“袁绍,袁朗,袁世凯……”一边儿笑:“袁家就没什么好人。”然后他被爸爸打,妈妈笑到岔气……   那天爸爸抱着妈妈很久很久,不松手……   后来妈妈康复起来,去工作了。她工作的时候都带口罩儿,可是我认识妈妈,所有带口罩儿的人里妈妈眼睛最好看。爸爸值勤的时候脸上都擦的很奇怪,在很多脸上花花绿绿的叔叔里,我也能认出爸爸,因为爸爸的眼睛闪精光。妈妈说福娃是个宝贝。   福娃就是宝贝!你看,每次妈妈抱着福娃在野ZHAN医院走,很多人都给福娃和妈妈敬礼。每次爸爸抱着福娃在特种BING大院儿里走,很多很多人给福娃和爸爸敬礼,妈妈也得敬礼。每次铁路伯伯抱着福娃,很多很多很多人给福娃和铁路伯伯敬礼,爸爸妈妈都得敬礼。后来许三多叔叔抱着福娃走,一路上他给所有人敬礼……   我才明白过来,敬礼与否是取决于一种叫JUN衔的东西而不是福娃。幼小的心灵蒙受了很大打击,高城叔叔说的对:“把许三多拉出去BI了!”   爸爸妈妈都很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要把福娃接走,爸爸不同意。他说他管的了老A,还管不了个BABY么?ABCD,A比B大吧?结果那天晚上,妈妈去做紧急手术了。熄灯后四个小时,福娃醒来找不到妈妈,哭了……爸爸怎么哄怎么抱也没办法,最后决定带我去找妈妈。爸爸抱着我准备下搂的时候,我哇哇的哭。   下楼后,爸爸看见三中队老A列队整齐地站在楼下。爸爸头上冒烟挥手让他们回去睡觉,说:“添乱嘛你们!不是紧急集合!”薛刚叔叔摸着我的脸,咬牙切齿:“福娃。你也A我们!”我不哭了,笑眯眯……   那天妈妈做完手术走出来,看爸爸哄着我在走廊里转啊转,说爸爸:“好像寻夫的秦香莲。”后来我会说话了,高城叔叔抱着我,给我讲:“师侦营有机步连,侦CHA连……”我说:“爸爸是秦香莲……”高诚叔叔笑啊笑。他怎么可以笑福娃的爸爸?很没有礼貌!于是我说:“高城叔叔笑得很暧昧,很俗气!”   高叔叔不笑了,直接把我扔出去了。很危险哦,不过还好小骨头叔叔接住了我,呵……他是好人。不过爸爸后来阴沉着脸说小骨头叔叔嘴巴太快了……   从那儿以后每天睡觉前爸爸不给福娃讲故事了,改讲保密守则。   那天妈妈看李希叔叔家的姐姐床头挂了很多漂亮的风铃,说要给福娃也买一个。爸爸说别瞎花钱了,交给他吧。结果妈妈回来,看见福娃的床头吊满了被拆散的五SI手QIANG零件儿……妈妈不理爸爸了,好多人劝也不行。   后来,妈妈上班没回来,爸爸值勤也没回来。齐桓叔叔抱我去找爸爸妈妈。原来爸爸在妈妈那里。爸爸的脸色很白,妈妈的眼圈很红。我要爸爸抱,妈妈不让,说怕伤到爸爸。   爸爸睁开眼睛,声音软软的,让妈妈扶他半坐起来,还在笑:“宝宝来找爸爸!”我趴在爸爸肩膀上,抓着他的耳朵,很乖,我怕爸爸疼。   爸爸不说话,握着妈妈的手,笑。妈妈不说话,握着爸爸的手,也在笑,眼泪点点滴滴的掉下来。   爸爸说妈妈:“个傻丫头。”把妈妈也揽过来,爸爸的肩膀很宽,左边抱着我,右边揽着妈妈,爸爸说,他很幸福……   后来……我睡着了……   那个星期,我没再看见爸爸和妈妈,我在成才叔叔宿舍、在吴哲叔叔宿舍、在齐桓叔叔宿舍和铁路伯伯家轮流呆……   等爸爸妈妈回来,看我坐在小床上,把那五四手QIANG装到了一起,拿在手里玩儿……爸爸脸色苍白,妈妈晕了过去。后来听说教我装手QIANG的许三多叔叔被罚的很惨……我很同情他,因为玩魔方他总输给两岁半的我。最后没办法了才教我装QIANG的。总不能让我哄他吧?我想哄他来着,可许三多叔叔说,我哄他,没意义……   妈妈后来带我去医院托儿所,每天傍晚再带福娃回家找爸爸。妈妈自己开野ZHAN吉普,很帅气。齐桓叔叔怕我晒着,给我带个很大很大的墨镜。成才叔叔说:“福娃很拉风。”许三多叔叔说:“福娃像苍蝇……”妈妈笑的几乎把车开到吴哲叔叔的妻妾家里。   妈妈不好,他们欺负我妈妈总是笑。爸爸好,齐桓叔叔也好,爸爸和齐桓叔叔会帮我报仇。所以今天我抱着爸爸不松手,哇哇大哭,要和爸爸在一起。妈妈没办法,把我交给爸爸,自己走了。可是爸爸太忙了,把我交给了齐桓叔叔;齐桓叔叔也忙,把我交给了铁路伯伯;铁路伯伯临时有事,把我交给了许三多叔叔;我哭……成才叔叔把我接过来,顺手塞给了吴哲叔叔……   妈妈下班回来要帮我庆祝生日,问爸爸:“宝宝呢?”爸爸悚然一惊,他不知道!那天傍晚,爸爸妈妈在A大队挨宿舍地敲门:“谁看见我们福娃了?”   后来所有人都出来帮忙找我,那天啊,A大队“福娃,福娃”喊的震天响……好多人不知道,笑话他们:“奥运会早开过了……”   后来吴哲叔叔一声惨叫,他下午把我忘记在他妻妾家了。   大家气喘吁吁地跑到花坛,看我手里抓满了吴哲叔叔的妻妾,放在头上,当伪装……爸爸一把抱我起来,问:“宝宝,刚才爸爸那么喊,你怎么不答应?”我说:“成才叔叔说了,JU击手不能暴露目标……”爸爸咆啸:“成才!”成才叔叔跑,爸爸放下我,追……妈妈咬牙切齿:“袁朗!”   铁路伯伯手一挥,带了一帮人追过去劝架。   花坛里只剩下我和吴哲叔叔,他看着他的妻妾,很难过的样子,然后瞪着我……   我很有礼貌很有教养的和吴哲叔叔对视。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我们俩互相瞪了很久很久,吴哲叔叔放弃了,说:“福娃……你长得像你妈。我再瞪也没你眼大。”我很努力拍拍吴哲叔叔的肩膀,奶声奶气地对他说:“平常心,平常心……”吴哲叔叔几乎哭出来:“福娃!你奏是我地狱!”   远处劝架的高诚叔叔,回头:“别抢我台词儿……”   弄玉许得乘龙婿   袁朗回来了也那么忙,说他在削南瓜。南瓜?张楠无力地想:又说黑话。转天袁朗一电话打到野ZHAN医院:“楠楠,我今天扎办公室了,你自己睡吧。”顿一顿,“晚上有什么动静儿你都别管。睡你的就行。”张楠拿着电话眨了半天眼,说:“哦。”   结果熄灯后四个小时,尖锐得紧急集合哨响起。在BU队摸爬滚打那么多年,好多行为都是下意识的了,张楠“噌”地蹿起来,闭着眼睛着装,一边儿醒盹儿一边儿奔下楼。到了集合地,张楠□地觉得队列特奇怪,晃晃脑袋,彻底清醒了。是对面宿舍里一帮新“南瓜”正在集合,队列里所有人都用非常诧异的眼光看自己。   齐桓站在队列前,抽着嘴角儿地笑,忍得肩膀直哆嗦。张楠又羞又恼,也是军官当习惯了,开口就训:“笑什么啊你!”鉴于张楠同志肩膀上的两毛一闪闪发光。齐桓唰地立正,不笑了。有点儿尴尬,张楠后悔自己话冲了。   角落里咳嗽了一声,袁朗同志从某阴暗处转悠了出来,好像毫无内容地看了看齐桓。齐桓就放松了,嘴角儿又挑了上来。袁队长转到张楠身边儿,打量下儿,直接下命令:“少校!目标宿舍楼,跑步前进。”张楠立正:“是。”红着脸跑了。   事后,袁朗并没埋怨张楠,有空儿的时候给她买了个毛毛熊放枕边儿,说:“以后听见哨响,先摸摸,熊在,你就继续睡……”张楠抱着熊笑,点头……   那是结婚之后的第一个周末,袁朗没休息,跟“南瓜”混呢。张楠隐在宿舍窗帘后,注视着袁朗在操场整队的样子,虽然早知道他离不开他的BING,真看见了,还是黯然一下儿,袁朗跟铁路、跟齐桓、跟他所有的兵,有份儿无以名状的默契,是日日夜夜,生死与共的长相守……他心里有块儿地方啊,张楠进不去,是属于ZHAN友,属于BING的……   叹口气,张楠回身打量下儿新家,好容易周末,用从容的眼睛看。部队的宿舍,简单的家具。袁朗很体贴,把柜子抽屉什么的,统统收拾出一半儿空儿给自己。他自己住惯了,屋里蓦然多出个张楠,也不太适应,张楠能感觉到,有时晚上袁朗迷糊着翻身,觉得身边儿多个人,下意识地紧张,然后反应过来,才放松,轻轻搂搂媳妇儿,继续睡……   说起吃和睡:家里被子叠成豆腐块儿,俩人吃饭就奔集体食堂。张楠歪头想:俩职业JUN人结婚是否就这后果?亲密室友,就是没家的感觉?背着手在屋里面溜达一圈儿,决定帮袁朗熨衣服,手里有点儿活儿干,比较像个样儿吧?   袁朗回来的时候儿,媳妇儿正给自己烫衣服呢,看着她好看的背影,袁朗心里软一下儿,坐到床边儿,讷讷:“楠楠……对不起啊……”知道他愧自己了,张楠也不回头:“干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了?”袁朗说:“刚结婚就没影儿了……”张楠说:“这不又回来了么?”袁朗说:“宿舍这么小……”张楠手底下活儿不停:“小好收拾。”袁朗说:“没什么家具……”张楠给那常服上喷点儿水,点点头:“显得敞亮。”袁朗说:“也没什么东西给你。”张楠把弄好的衣服挂起来:“最称心了,要不丢了心疼。”回头,俩人对视,笑:“乐意就好呗。”   袁朗说:“媳妇儿!”张楠说:“哎!”袁朗说:“咱吃饭去!”   一路上袁朗抓着张楠的手奔食堂走。张楠挣不开,急:“大庭广众的。”袁朗不在乎:“明媒正娶的。”然后跟路上所有的人笑,介绍:“这我媳妇儿……”大伙儿都乐:“真俊。”张楠朝大家笑,小声儿骂:“得瑟吧你!”袁朗说:“这就昭告天下了,省得都狼似的看你!”   张楠释然了,这人心眼儿忒深,有什么地方儿进不去就进不去吧,自己也一摊工作要操心呢,他那心再都进去了还不得累死,大概齐就完了,啐自己刚才别扭。   好容易这帮南瓜削完了,也进了九月了。铁队和李院长给补的婚假连他们积攒的年假一共20天。小两口商量了,再怎么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也得回家见父母啊。想想自己家的态度,对坐着发愁。你推我让了半天,最后袁朗做主:先进北京,再北上伊宁。   张楠她爸爸电话里问:“还知道有爹妈呐?”张楠软软地说:“爸……”她爸爸没脾气了:“时间有限,坐飞机吧,我接你们去。”   飞机上,张楠紧张得坐立不宁,袁朗握她的手,“有我呢。”张楠心说:废话,没你至于的么?还是反握住他,别说,是踏实了。   下了飞机,张楠就看见爸爸跟外面等着呢,手里还给自己拿了件儿大衣。袁朗那是头一次看见老丈人――儒雅风姿的中医学院教授,开辆丰田锐志,车很称人,稳重又大气。   张楠撒开袁朗的手,跑过去抱:“爸!我回来了。”再回身:“这是袁朗。”感觉的出来岳父判研的目光,袁朗走上前一步:“爸!”张楠的爸不回答,凝视袁朗,半天,伸出手。两个男人用力交握,多少托付与承诺,尽在不言中。   车上,张楠喏喏:“爸,妈那儿……”张楠她爸叹口气:“给你做饭呢。楠楠,小朗,你们啊……做好心理准备。”   早知道北京FANG价儿吓人,再看张楠家坐落地段跟越层的房子,袁朗小震惊了下儿,媳妇儿家条件不错啊,没听她细说过。进了门儿,丈母娘准备了丰盛的一桌儿,饭菜是热的,可脸是冷的。   张楠看着满满当当一桌子菜,都是自己喜欢的,眼圈儿红了,“妈……”张楠她妈冷冷的:“甭叫我,结婚都能自己办,还要你妈干什么?!”从小到大头一次被妈妈推开的感觉,张楠眼泪掉下来。袁朗握住张楠的手,叫一声:“妈。”张楠她妈狠狠剜了袁朗一眼,抹把眼泪,别开脸。张楠她爸拍拍袁朗的肩,说:“吃饭吧。”袁朗永远都记得:那顿饭吃的,气压低啊。   饭后张楠她爸跟袁朗说:“别怪你妈。我们掌上明珠的女儿让你气到吐血,病危通知书都拿到了。当父母的什么心情啊。”袁朗低头,不说话。张楠她爸停了停:“过去就过去了,楠楠刚烈,以后好好的吧。”袁朗点点头。   张楠父母的意思:结婚么,在北京亲戚朋友还是要请一请。再说了,领证儿就完了啊?聘则为妻奔是妾,不堪主祀奉苹蘩。张家祖辈书本网,嫁女儿不能委屈了。   亲朋好友的单子早拉好了,规矩步骤看的张楠头晕,想KANG议,袁朗拽她:“你给我忍忍吧,看妈伤心的,你还不争取个良好认罪态度!”张楠就不说话了。结果下午小两口儿就让张楠她妈给轰去照婚纱照了。   造型师一看张楠如获至宝,可着劲儿给张楠倒饬,新娘造型一出来,艳惊四座得一塌糊涂的。那天袁朗听的最多的一句是:“解FANG JUN同志,您是怎么把这么漂亮的姑娘拐回来的?”从来没这么被人摆弄过,张楠无数次要发飙都让袁朗给按回去了:“楠楠,你答应过我,你是我新媳妇儿,得打扮给我看。”看着他的眼睛,张楠又乖乖坐回去了。   好容易照完了,影楼觉得这小两口儿,袁朗是个主事儿的,就跟他商量:授权我们拿你们照片当广告吧。你们拍照免费。袁朗想想张楠曾经参加过MIMI任务,无论摄影师怎么软磨硬泡,就是摇头:“不行!”摄影师扼腕叹息半天,还是忍不住偷偷留了一套下来,当私人留存,太漂亮了。   好容易从化妆师手里逃出来,张楠在回家路上,发着狠儿地说:“袁朗,就冲着我为换造型洗了八回脸。你也得跟我白头到老。否则都对不起我这张脸!”袁朗安抚地拍拍她的手,乐:“行,行。媳妇儿是让他们折腾糊涂了。对得起这张脸?您嫁的又不是大宝。”“你?大宝?”折腾了那么久,张楠这才松弛地笑出来,舒服了。   接下来忙忙碌碌,一直到请客那时。张氏三代医术高超,不是竹门草舍,大概得算殷实阶层吧。宾客久闻张家有女似珠若玉,也曾有过种种思量,这样鲜花肯落于谁家?今天娇女出阁,亲朋好友全用称量的眼光打量袁朗,分外窃窃私语。   袁朗看着张楠的菁英朋友同学纷至沓来,外面好车成排,满室的西装革履、衣香云鬓,觉得挺……反正和那些自己熟悉的衡量人的标准,有差距。但绝不妨碍他应对得体,偶尔沉吟中,张楠轻轻拉低他的头,悄悄问:“这么多车,哪辆也没你那带炮的陆战好。回去再带我兜一圈儿过过瘾行不行?”袁朗笑了,揽她的腰:“你啊……”   好容易把客请完了,回了家俩人直接把自己扔床上了,比演习还累呢。张楠抓住袁朗撒娇:“早知道私奔了,结的什么婚啊。受罪么不是?”袁朗不说话,抱抱她,脑子里想的是最近的片段:虽然不常回家,张楠那装修精致的房间和满柜子的各式衣裳;张楠妈妈是搞艺术教育的家里时常钢琴声朗朗;张楠爸爸一屋子的经史典籍……看着她从小到大的一路奖状和照片。袁朗感叹:老爹说的对,张楠啊……娇生惯养的独生女,跟着自己,吃苦了……   张楠忽然翻过来趴在袁朗身上,眼睛忽闪忽闪地:“我们家好不好?”袁朗说:“好。”张楠把头伏在他的肩膀上,慢慢说:“好也赶不上安德烈啊。你知道,我希罕的,不是这些……”袁朗环抱住她,有点儿心疼:“什么都明白,什么都心里有数儿。你心才多大地方儿,怎么装这么多事儿?”张楠亲亲他,“累,睡吧。”   然后张楠就原形毕露了,袁朗惊讶地发现他们家少校张主任有这么多毛病:晚上不睡,早上不起,不好好吃饭,就跟冰淇淋玩儿命,打起游戏不松手……总之,在家一娇女儿、小祖宗的样子。   那天他倒垃圾回来,看见刚洗完澡的张楠就穿T恤短裤,光了脚笑着在屋里躲她妈:“哦也,抓不住,抓不住。”张楠从小跳舞加上袁朗的□,身手十分灵动,张楠妈拿着碗药追得气喘吁吁,哪儿撵得上啊?   袁朗叹息一声,三下五除二把张楠拽过来,给她妈摁在椅子上,张楠妈眼花的功夫儿,就看姑爷已经蹲下身,给闺女穿鞋呢,一边儿穿一边儿数落:“我教你这点儿能耐气妈用啊?立秋了,也不知道个冷。”张楠她妈叹口气,把补身体的汤递给袁朗,头次有好声气儿:“她爸爸说了,楠楠的呼吸系统还是要养。你喂吧。”袁朗接过来,朝丈母娘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喂张楠喝补药。张楠也不挣歪了,老实地朝妈妈吐吐舌头。   后来有一天张楠父母出去有事儿,回来晚饭已经弄好了,家常菜几碟儿,让人看着热热乎乎的舒服。张楠爸爸吃一口:“楠楠手艺见长啊。”张楠说:“袁朗做的。我打下手儿。”张楠她妈挑剔了一句:“这天儿做莜麦菜,不对季节吧。”袁朗乐:“是笋叶儿……”张楠她妈就没话了,给袁朗夹了块儿鱼。   后来两天,越到女儿要走了,张楠妈妈越舍不得松手,拉着女儿天天看,到要走的前一天,张楠干脆抱了被子把爸爸轰出去:“我跟我妈睡了。”挨妈妈身边儿躺下,张楠的妈心里高兴,嘴上骂:“没规矩,新婚呢,怎么跑过来了。人家怎么办?”张楠窝妈妈怀里,撒娇:“我想和你一起么,再说,他让来的。”张楠妈摸着女儿的头,好半天:“他对你好啊?”张楠点点头:“嗯……”   晚上,张楠的爸爸干脆和袁朗下围棋。三盘,袁朗都输了。当岳父的笑:“输的辛苦啊!”袁朗低头笑了:明白人,是祖传……   谁知岳父格外地语重心长:“你棋风多变,走的是狡诈诡奇的格局。想当初林BIAO稳健刁狠,粟裕飘忽诡诈。可最后平定天下,得享晚年的是叶帅他们,JUN事,从来都不是全部。你懂么?”袁朗深思了一会儿,点点头:“用BING以奇,治国以正。”张楠爸爸笑得很欣慰:“陪我喝一杯。”袁朗说:“好!”   翁婿对饮,张楠她爸眼窝微热:我的楠楠,心肝宝贝捧了你这些年。喝了这杯女儿红,就出嫁了……   转天,张楠爸妈送他们上了去伊宁的火车,抓住张楠,千叮咛万嘱咐。张楠的妈妈塞给袁朗一大堆补品,袁朗说不用。丈母娘瞪他,“给你爸妈的!”临开车的时候,眼泪直淌:“小朗,楠楠托付给你了。”车一动,张楠就哭了,袁朗搂住她:“楠楠,还有我……”   待晓堂前拜舅姑   袁朗记得,火车开动的时候儿,媳妇儿哭了,仔细想想,打认识她也没少见她哭,可这感觉次不一样了。那天火车开出去老远,张楠还固执地看着父母的方向不回头,眼泪不干啊,那神情,被遗弃的小动物似的,特可怜。袁朗看着心也颤,给她擦眼泪:“傻丫头,也不是头次离开家了,过年咱请假再回来呗。”张楠抽搭:“不一样……这次……爸爸妈妈……把我送给别人了……”说着又哭上了。   袁朗哄她:“胡说!我是别人么?”帮她再擦泪:“你想啊,你以前就有爸妈,现在还多个我。所以你赚了,要我啊,乐还来不及呢,你哭什么哭啊……”张楠点点头,“嗯。”了一声,吸吸鼻子,腮边儿还挂着泪,楚楚可怜的看着袁朗:大眼睛里全是无助而产生的盲目信任。   看着她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儿,袁朗心里忽悠下儿,想起铁路当初说的话:“男人,结婚之后才懂得什么叫责任。”当时自己还嫌铁队絮叨,现在明白了,怀里有这么个泪盈盈的丫头,自己肩膀儿上责任又重了,不是那自己一个人吃饱连狗都喂了的胡臭儿小子了……   坐了四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到乌鲁木齐转汽车。越到家门口儿袁朗心里越含糊,老爹那关不好过,车上也意意思思跟张楠说过,“我爸妈也不特乐意咱俩。”张楠问:“为什么啊?”袁朗搔搔脑袋:“我爸嫌你长的俊,我妈嫌你军衔高……”张楠彻底没话了。   不过这回张楠稳当下来了,婆家不给好脸儿也认了。也不能就许自己爸妈淡着人袁朗不许人父母挑剔自己啊?那不就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么。怎么办?向袁朗同志学习呗。张楠表情挺坦然的:婆家!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儿。袁朗知道,媳妇儿这状态就叫豁出去了。   本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原则。一路儿上袁朗给张楠补课:自己家在新疆伊宁附近的建设BING团,属农四师。袁家要说也三辈儿当BING了,袁朗故去的爷爷是老革命,说是什么当初湘赣革命根据地的工农红JUN。三七年改编成八路,参加过长征、保卫过延安。后来五一年北上伊犁剿FEI留下的。袁家老爹脑子贼好、命运稍差,年轻时赶上文革没上成大学,幸亏出身好当了BING,后来回建设BING团工作,五十来岁的人这也团级了。袁朗的妈妈在建设BING团什么畜牧部门工作,已经退休了。老太太细眉毛长眼睛的有哈萨克血统,据说外祖父那边儿解放前还是个啥头人呢。袁朗还有个姐姐,嫁人了,留在父母跟前儿。   张楠听着,觉得DI情还是比较复杂,那无知无畏的劲儿,也差了。   虽说这两年道儿修的宽了,可架不住地儿远。这一路儿上车倒的勤啊,快到站了,袁朗看着还是比较精神的张楠,心说:行,这也就是她,让我折腾出来了。再换一个准累趴下。张楠想:比取经还远……   回袁家跟回张家是俩完全不同的感觉,北京是街上繁华,小区里安静。伊宁这是路上荒凉,家里热乎。   刚进兵团驻地家属区,街坊邻居婶子大娘就嚷嚷动了:“朗儿!回来啦!”“袁家嫂子!你儿回来啦!瞧瞧,孩子出息,都中校了。”“哟,还带新媳妇儿了啊,闺女多秀气!”张楠让袁朗支使着张王李赵一顿叔叔阿姨的叫,也分不明白谁跟谁。然后从东南西北不知道哪儿冒出来一堆孩子,围着袁朗,有叫哥的有叫叔的,看的张楠眼晕。袁朗掏出来从北京买的糖,一通猛撒,然后人堆儿里抱起个男孩儿就往家走。   张楠刚想问就说熟吧,可抱人家孩子回去合适么?就听那小孩儿问:“舅舅,这姐姐是谁啊?”袁朗少见的好脾气:“这姐姐是你舅妈。”   袁家院子挺豁亮,一正两偏的房子。袁家父母在正房明间儿里接见新儿媳妇儿。八仙桌子太师椅,老爷子老太太分坐两边儿,威风着呢。袁家老爹浓眉大眼,上下打量穿军装的张楠:“是少校呐?”张楠点头,说:“是。”老爹继续:“少校就更得好好为国家服务。朗儿说你是科主任?你要尽心为党工作啊。”这公公说话感觉太领导了,张楠强压住想立正的冲动,坐得规规矩矩:“是。”老爹再审:“家在北京啊,独生子女吧?”张楠低头:“是。”袁老爹不言语了,过了会儿,甩出来一句:“朗儿!那就好好儿跟人家过吧。”袁朗说:“哎!”   这时候婆婆发话了,老太太笑眯眯:“闺女真俊。几岁啦?”张楠说:“再过俩月就二十五了。”婆婆就问啦:“会做被不?”张楠摇头:“不会。”婆婆继续问:“会蒸馕不?”张楠呆住,“什么是馕?”婆婆再问:“会烤羊不?”张楠脸红了,也不好意思说,就摇头。婆婆好像很懊恼:“朗儿最爱吃馕跟烤羊了。不睡家做被子梦不香。这可咋当俺儿媳妇儿啊。”想一想,又笑了:“没关系,妈教你。”   再看看张楠,皱眉头:“在家穿的啥JUN装咧。”回头喊:“闺女!给你弟媳妇儿找身儿舒坦衣裳。”   那天袁朗就看着张楠被姐姐拽进屋了,消失在门帘前的顺家,张楠朝他回头眨眨眼,样子很俏皮。结果,一会儿再见她的时候,就完全不是那个BING样儿了……柔柔的蜜色夹袄,家常裤子,软底儿鞋帮儿上绣了两朵花儿,一边儿短发上簪了玉扣儿做卡子。寻常打扮,却是异样的青鬓朱颜,唯不变的,是那样美丽的双眼。   回来是下午,袁老爹带袁朗去亲朋叔叔家转悠转悠……张楠,呃,在家补课,学习怎么烤馕。   等袁朗再回来的时候儿,家里已经热腾腾弄好了饭。看袁朗回来了,张楠小跑儿过来服侍他脱外套儿。袁朗不习惯:“咱俩不用这么客气吧。”张楠背过婆婆眼光儿,很神秘:“受累配合一下,妈教我规矩呢。”袁朗不说话了,然后大咧咧让张楠帮忙换鞋,张楠答应着,找大家视觉死角儿瞪他。袁朗看着房梁笑,装不知道。结果那天,张楠同志小媳妇儿似的让婆婆支使着团团转,那叫一个忙啊。袁朗该吃吃该喝喝,好像根本不看她。   \回了屋,袁朗把张楠按下,帮她揉肩膀儿:“同着爸妈不能帮你说好话,否则你更为难。明白么?”张楠趴那儿点头:“明白。”袁朗揉到她的腰:“我妈人不错,没想到当了婆婆这么拽,楠楠,你委屈委屈装几天蒜就完了,回去我伺候你。”张楠舒服地叹息下儿:“咱妈说的有理,我也该学习学习家务事儿了,以前我太敷衍。妈对我不错,这就当立个规矩呗。”忽然脸红了:“哎……你揉哪儿呢?”袁朗贼笑。   再一低头儿,看见张楠眼下有黑圈儿,想她这几天车马劳顿的再让自己妈这么高强度培训,指不定累成什么样儿了,心软了,一按她:“睡吧!”顺手把灯关了。   过了一会儿,觉得张楠挨过来:“我不累,你一身汗。”袁朗推开她,话是横的:“睡你的觉!废话劲儿的!”   第二天才蒙蒙亮,袁朗就听张楠悉悉索索地轻轻起身,抓住她手问:“早呢,干嘛去?”张楠说:“妈说了,做早饭。”袁朗披衣服要起:“我帮忙!”张楠一把摁住他,急赤白脸:“爷!您可别动!我这媳妇儿人笨就指望个好态度了。您成全我一回吧。”袁朗没办法,躺回去,心说:妈,您唱的是哪出儿?   时间是公正的,无论苦乐,日子都那么过。几天后袁朗的姐姐评价张楠:“多好脾气啊,怎么挨数落都乐呵呵的。”袁朗挺高兴,他姐后又接了句:“甭管糟践了多少东西,从来也不急。”   那天张楠正在厨房忙活着刷碗,就听窗棱上响。张楠开窗一看,袁朗正在窗外朝自己做鬼脸儿呢。张楠好奇地笑,小声儿问:“你干什么呢?”袁朗朝她招手,那样子像十来岁的男孩子:“出来啊!玩儿去。”张楠摇头:“不行,妈让我刷碗呢。”一边儿袁朗的姐姐笑:“去吧。我刷。”张楠开心地说:“谢谢姐!”手一撑窗台儿,就蹿了出去。袁朗他姐看着乐,回头儿跟走进厨房的妈说:“你看她,出笼鸟儿似的。”袁朗妈笑:“可不,这就够难为她了。”   袁朗有匹马!张楠围着马转,小女孩儿似地羡慕:“袁朗,能让我摸摸么?”袁朗说:“废话。”拉住她:“唉!别转!又不是卫星。”上下打量媳妇儿,挑着眉毛问:“你会骑么?”张楠摇头。   袁朗在张楠面前双手搭个镫:“上!”张楠挺灵活,一踩他的手轻轻巧巧地翻了上去,然后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袁朗就坐在身后了,他气息吹到耳边儿:“咱当采花贼去!”一踢马肚子,就朝西北边儿跑下去了。   西北边儿是草场,张楠这两天在屋里闷坏了,觉得这儿天都比别处明朗可爱,空气也清鲜。一碧千里的,并不茫茫。四面有小丘,一捧捧开着野花儿,前边儿还有羊,远远看着跟绿毯子绣上着白花儿似的。极目绿□流,轻轻的便流入了云际。袁朗说:“这儿啊,叫塞外江南。”   下午的太阳晒得人暖烘烘地。袁朗下了马,拉着张楠就地一躺,“舒服吧?”说着自顾自地闭上眼睛,假寐。   太新鲜的地方儿了!张楠舍不得躺,对袁朗拱拱蹭蹭的,撒个无声的娇――一起去玩儿吧,袁朗不理她,叼根草,枕着胳膊继续睡。   干扰无效!张楠打个滚儿自己起来玩儿。北京长大的女孩儿在这儿看什么都有趣!索性朝着羊群冲FENG,呵呵……吓的人家羊那个跑。干脆撒个欢儿呗,反正越跑越高兴,结果越跑越远。   直到安静世界里,忽然响了一声QIANG。JUN人对QIANG声极其敏感,张楠直觉地卧倒观察情况,猛抬头,和个狂奔过来的毛茸茸东西几乎脸对脸。“狼啊!”张楠蹦起来,反身就跑。没跑出三步,忽然眼前一花,下一秒就让个熟悉有力的臂膀给拽上马。张楠刚要说话,鼻子前忽然多了束扎好的野花,正正遮住自己的脸,袁朗朝对面喊:“艾弥尔!你个撒郎儿!母狼也追!”   对面儿有个维吾尔小伙子哈哈大笑:“袁朗!你回来啦!那是你妻子么?我都看见了,真漂亮!”袁朗笑,“别胡闹!让你爸知道,扒你的皮!”说着拨马回去了。   打发了艾弥尔,袁朗教训张楠:“学会瞎跑了是吧。真不让人省心。”张楠捧着花儿回身企图报警:“袁朗,有狼!”袁朗摁住她:“老实呆着。”一拍马背上的猎QIANG,“落单儿的母狼,吃不了你,有我呢。”   老实了没一会儿张楠就不甘心乖乖坐着了:“我要拉马缰绳!”袁朗说:“把花儿扔了吧,控马得集中精神。”张楠抱着花儿舍不得。袁朗想了想:“插QIANG筒里。”   QIANG管里插束野花,乌黑与粉嫩的诡异搭配,纵属利器亦非无情啊……好主意!张楠开心地回头亲亲袁朗,袁朗笑。很久以后,袁朗拿这招儿对付许三多的生日,居然也大奏奇功。回家问张楠:“你相公我算男女通吃了吧?”张楠乐:“您风华绝代!”   那天黄昏,两个人信马由缰在草场上逛。看火红的太阳往西边儿坠下去,风吹草低,现了牛羊……   丘陵那边隐约传来哈萨克汉子悲凉的歌:赛里木湖水在奔腾啊,孤雁绕天空,黄昏中不见你的身影,却飘荡着你的歌声。羊儿睡在草中,天边闪着星星。我的心啊象岸边的孤灯,凝望着茫茫的夜空……   张楠痴痴听着,说:“真好……”袁朗随口问:“喜欢?”就接着唱:“难忘岸边的春风,花香阵阵送,月儿高挂在天空,也在赞美我们的爱情。你可爱的笑容,把我带入了梦境。美丽的姑娘啊,我从黑夜等你到天明……”   张楠想:这歌声不够淳厚,可带磁性,有极特殊的味道,惑着人心慌,像他的人……   绿荫深处桃子熟   那天袁朗带着张楠逛到很晚也没回来。袁家爸妈把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袁老爹看看升上来的月亮,嘟囔着骂:“拉了那么娇滴滴的媳妇儿出去逛,碰上狼咋办?”袁家老娘乐呵呵:“啥狼降得住你儿?”袁老爹嗔怪:“那你刚才拜天做啥?”袁家娘嘴上不服:“俺替狼拜。”   隔了一会儿,袁朗的爸说:“别折腾人闺女了,我看了,这孩子不错。眼神儿娇气,心里稳重。不是养不家的娇羔子。”袁朗他妈乐:“闺女是不错,就是骨子里忒刚烈,也难怪,花骨朵儿似个人儿,搁谁不疼?吃亏在从小儿太顺了。我磨磨她,以后才受得住委屈,人啊,忍得下,才有福气。”袁朗的爸点点头:“难为你这番心,不知道朗儿明白不明白。”袁朗的妈叹口气:“咱朗儿啊,随你,人精,护媳妇儿着呢。不是我肚子里那狼崽子了。呵呵……当初做梦怀了个狼呢。”袁家老爹笑一笑:“狼儿,朗儿。儿长大啦……”   要离开伊宁的头天,袁朗天没亮就让袁家老爹给叫走了。袁家婆婆教媳妇儿缝被子的时候儿给传了话:“说是定向爆破拆个啥旧楼,炸药不灵了。他爹说朗儿会鼓捣那个。”然后问张楠:“朗儿还会那个?”张楠笑:“我不知道。他没说。”然后低个头儿继续牵被边儿。   太阳光照到炕上,白花花映着张楠俏生生的模样。袁家妈看着儿媳妇儿,笑了:“我知道,现在城里不兴做被了。”续两针:“我教你烤馕部队上也没炉子。”再笑:“会烤羊也没羊啊。这都是找你茬呢。”张楠“啊”了一声,抬了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婆婆,也不问,等她说。袁家妈说:“你是个好闺女,随弯儿就弯儿的,不认死理儿。妈看出来了,你跟朗儿合适。那狼羔子忒野性,妈是怕啊,真配个针尖麦芒儿的过不住。”张楠低头笑,不说话。   袁家妈继续问:“知道妈为啥不让你在家穿JUN装不?”张楠沉吟下儿:“回家了,就放下外面儿的身份,专心当媳妇儿。”袁家妈乐:“傻丫头,妈是纯向着你,你想啊,你少校,朗儿中校,你穿了那衣裳就矮他一头。脱了好!脱了JUN装就是他媳妇儿,平起平坐,跟他撒泼耍赖,他能把你咋地?再加上你小模样得人意,没辙了就哭天抹泪儿呗,朗儿准酥半边儿。那关起门儿来不就全由你了?”张楠笑出声:“妈,您面儿上忠厚,心里精。”袁朗他妈说:“没你精。见了我老太太没十天就哄着我教你整治我亲儿。当我看不出你跟我装蒜呢?”张楠脸红了:“什么也瞒不过您。”袁家妈叹口气:“楠儿,你聪明,年轻轻儿就少校了,听说还是啥主任。外头的事儿准多。过上日子还不得跟朗儿对着忙。可是啊,妈妈跟你说,天上的太阳,明晃晃耀着威风,孤单单的就一个;晚上的月亮朦胧胧的委婉,身边儿星星围成了片。女人啊,孤单着凄凉。你看着,到什么时候儿,你混到了怀里面睡着孩子,身边儿爷们儿打着胡噜。你这一辈子就有啦……”张楠脸红了,低下头,嗯了一句。   顺利爆破了那楼回来,袁朗眯着眼睛跟他爸说:“这艾弥尔,几年不见神神鬼鬼的,今天又跟我聊些什么JIAO义啊、神圣啊的,爸,他天天拿着枪在草场上干什么呢?”袁家爹皱眉头:“这小子,可惜了聪明脑袋,天天胡混。”皱个眉头:“朗儿,你是兵,离他远点儿。他爹都不放心他。”袁朗若有所悟,点点头,又乐:“您也不放心我。”袁家老爹摇头:“朗儿,爸放心你。真的。”回头看儿子:“你小时候,爸带你去打狼的事儿你还记得不?”袁朗点头,有点儿兴奋:“记得,那狼王,鬼似的,成片的祸害牲口。那时候儿小,不懂。现在想起来,它算个英雄,知道咱算计它也敢来,没七成把握不伸爪子。身边儿的狼个个精壮,也不知道怎么带出来的。”袁朗他爸笑:“狼群里自己咬,老弱病残就内部里咬死。优胜劣汰才能保住草原狼万年的精气神儿。狼王不光自己悍、精、还得狠。”   袁朗看着月亮,想心思。袁老爹说:“我现在还记得,那狼王最后的样子,败在太心疼母狼了,跑的时候儿把好道儿都留给母狼。也就是咱开着车追,要不就跑了这畜生了。最后把它们逼到绝道儿上了,它护着母狼钻了土窝子,自己蹿到山坡上引开咱们……”袁朗垂下头:“我记得,临死的时候它还那么威风凛凛的瞪着我。然后,它就跳下去了……”袁家爹说:“那母狼也烈性,看狼王跳了崖,扒散了土窝,把自己活埋了。转天……我带你去刨狼尸首,看见狼王浑身是血的爬回来死在土窝上。艾弥尔高兴得蹦高儿。朗儿你哭了……爸就知道,甭管多淘,你是个善心的孩子。”叹口气:“那头狼是少见的狼精。它死了,草原上十来年没再有过成气候儿的狼群。”   袁朗忽然回头看着他爸:“您是担心我把张楠看得太重了?”袁家爹点头:“你是个心眼儿深的孩子,越在意越不露在面儿上。这两天你妈折腾张楠,你眼皮都不抬,我就知道,你放不下她了。”说到这里,忽然笑了:“按说那么漂亮的媳妇儿,是你小子的福气。可是……这么美的事儿总让人觉得不踏实。狼王母狼,情深义烈,人都佩服,可是太惨了。朗儿,等你有了儿子你就明白了,爸宁可你娶个寻常姑娘,图个一辈子平安无事。”袁朗说:“爸,您净瞎想。”   那天回家,袁朗隔着玻璃看,张楠盘坐在炕上认真地缝床桃红被子,拿针手势一起一落,神情异样的沉静柔和,仿佛察觉自己在看,她人便在扑天锦绣里朝自己粲然笑,温存眉目里,含了春深似海……袁朗纳闷儿,也不知道自己妈都给媳妇儿灌了什么迷魂汤,那天张楠竟然敢松自己扣子了。然后啊,呵……草藉花眠,相偎厮连了呗。张楠变了,暖玉生香,活脱个日下胭脂雨上鲜,袁朗只恨不能化在她身上,舍不得离开的欲去还恋。后来袁朗心满意足,揽住她问:“怎么开窍儿了?”张楠羞羞的笑:“妈教的。”   离了伊宁回部队,袁朗觉得,张楠神色里不像姑娘像媳妇儿了。张楠觉得袁朗……看自己的样子总有思忖。   回去消了假,日子就过得比较顺,但属于各忙各的。袁朗总在YAN习、任务、挑BING、削南瓜、再演习中忙碌,天天绝大多数时间跟他的BING混得昏天黑地,时不时办公室灯亮到深夜。忽然失踪不见那是家常便饭,张楠已经习惯了拿夫君某天安然返回当做意外惊喜。反正住BU队宿舍,什么都有人管,也不缺他个人在家忙活什么。袁朗回来就跟媳妇儿嘻嘻哈哈的,在外面多惊险也不跟张楠说。   张楠觉得袁朗比以前更注重南瓜了,他现在用种近乎贪婪的状态去各处搜罗有资质的BING,然后用最苛刻的态度去审视一茬儿又一茬儿的老A新苗子。那眼神儿,仿佛是一匹狼……   张楠在野ZHAN医院接了几台SHOU术,治疗效果非常理想,很快在本JUN区扬了名,也开始忙上了,被拉着在各医院间穿梭,拿着DAO到处拉人,三经半夜哪个医院拉走也不是没有的事儿。最后忙到虽然也住这宿舍里,但是由于她行踪飘乎不定,袁朗每次跟新南瓜说他媳妇儿俊着呢的时候,人家都觉得他吹牛,说要么嫂子就是一忍者。   袁朗笑,也不多解释,□地,他觉得张楠有意识地把自己和丈夫的BING隔开,很有种给袁朗留DU立空间的自觉。袁朗玩味着媳妇儿的尺度,有点儿感激,有点儿叹息。总体TAI度:不置可否。   袁朗偶尔能看见张楠迷迷糊糊地被紧急电话吵起来,然后有从汽车到直升飞机档次不等的交通工具来接她,按一般规律张楠同志就例行失踪三天五日,再回来的时候儿准趴床上睡个不亦乐乎。   袁朗有时候儿好奇,就推她:“他们又把你拉哪儿去了?”张楠睡眼惺松:“我哪儿记得,光记病例了……”袁朗没法儿,帮她盖好被子,戳她脑门儿:“让直升飞机骗走一回也不长记性。”张楠埋起头耍赖:“讨厌!我困……”   后来的某天,参加YAN习几天没见的袁朗同志回来了,眼角儿眉梢儿都见了血。张楠看见了先心疼地皱眉头,观察下没大碍,乐了:“咱这是又招惹谁了?”说着开医药包儿。不是不担心,担心也没用。   大大咧咧让张楠清理着擦伤,袁朗满不在乎:“媳妇儿,你相公我被FU了。”张楠手下不停,有点儿意外:“何方大侠为民除害?”袁朗歪歪头,哭笑不得的样子:“是个愣头青,叫许三多。”忽然一愣:“坏了,我吉利服扔他们ZHEN地了。”张楠揉揉太阳穴,十分懊丧:“咱家这月第三把墩布又让您糟蹋了。后勤都认识我了。”   张楠料到这个叫许三多的BING被袁朗看上了,但她料不到的是,认识许三多,破财仅仅是个开始,一年后张楠再想,直啐自己没见过世面,跟后来比墩布那算什么啊。   果然,几个月后,袁朗就把许三多给招回来了,张楠记得那次集训,齐桓紧急集合吹的那个密啊,弄的张楠晚上睡觉前先摸摸熊在不在,都快得强迫症了。后来某日,张楠正睡得香梦沉酣,黑暗中异常声音让她忽然惊醒。有人撬门!张楠心说:何方毛贼,偷到A大队来了?   近朱者赤或者近墨者黑,张楠如今也不是吃素的,蹑足走到门口,以逸待劳。等袁朗猫腰潜入的时候儿,眼前银光一闪,自己脖子就上冷冰冰横了把手术DAO。看明白了是袁朗,不是自己做梦,张楠问:“咱这是打算增加生活情趣么?”袁朗笑嘻嘻:“我的钥匙给个新南瓜了。我授权他检查我办公室。”张楠一听就急了,跳起来去整理内务:“早告诉我啊,最近都没收拾。”袁朗一把拽过她,表情穷凶极恶:“他要查到我媳妇儿头上,我剁了他!”   张楠有感觉,这批南瓜不同凡响,特意在袁朗狠狠训他们的时候儿偷偷潜伏看了看。真可怜!南瓜们给折腾的那叫一惨不忍睹啊。张楠回家说袁朗:“你真恶霸。”袁朗贼笑:“谁恶霸?”搂张楠的腰。张楠挑了眉眼,歪头笑他:“你啊!”   据说,那批南瓜袁朗合意的虽不多,可万幸都留下来了。   谁知不久袁朗莫明其妙没了一个月工资,熬不住的时候跟张楠借钱,说:“工资帮许三多拉盲肠打麻药用了。”又见盲肠,又是MA药。被点死穴的张楠也没脸细问。那个月袁朗没买烟,张楠犹豫了一下儿,买了两条儿搁桌上,上面留字:吸烟有害健康。没想到啊,这事儿没完,某个星月无光的晚上,袁朗很早就回家了,不仅帮张楠打了最好的饭,买了她爱吃的零食,而且挽了袖子主动洗衣服,张楠有种不祥的预感,倚门边儿看着,也不问,心说:DI不动我不动。   此ZHAN术只坚持了十分钟,张楠看袁朗作势要把家里所有床单儿都扔水里的时候儿,心里叹息:夫君跟自己的道行还是有深浅之别。干脆拉着袁朗坐下:“说吧,怎么了?”袁朗挺直接的:“许三多家里出事儿了,缺20万。”张楠低头算了半天,不说话,回身去抢救床单儿,把袁朗一个人留在那儿嘬牙花子,心说:没戏了,媳妇儿急了。   袁朗也没想到很快自己桌上开始出现钱,而且三天之内张楠零碎给凑了四万,然后有点儿愧疚地告诉他:“实在没有了。要不你把我卖了,我再跑回来?”袁朗噗哧儿乐了,“这就帮许三多凑够了。”抬起眼,小两口儿间难得郑重的口气:“楠楠,谢谢你了。”谁知道下一秒,媳妇儿老没形象的趴桌上哀叹:“他是够了,咱下个月怎么过啊?”   那以后的日子,袁朗还好,反正吃食堂不要钱,可张楠得买饭票儿,结果背着袁朗吃了一个月素。这回什么SHA人忌口的毛病都扳过来了,张楠梦里都能看见炖肉。等袁朗发现她瘦了一圈儿,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心疼带着过意不去。转天特意给买份儿排骨带回来一起吃,张楠孩子似的跟袁朗抢了个喜笑颜开。   可能素净习惯了,张楠忽然觉得排骨味道怪,胃里一翻,捂着嘴跑到卫生间,把什么吐了出来。   一招下错满盘棋   张楠那天吐了个乱七八糟的,心里直可惜好容易咽下去的排骨。袁朗跑过来帮她拍背,看看媳妇儿吐的差不多了,慢慢儿扶她站起来,比平常多了几分轻手轻脚。张楠觉得袁朗当时用种很关切的眼光看着自己……的肚子,蓦然醒悟,想想最近的身体情况,也嘀咕,脸就红了,分外手足无措,“那……我不知道……我也没经验……我……真不知道……医不自医,袁朗你相信我。”袁朗低头笑,递了杯水给张楠,抬眼看她,嘴角儿上挑:“去查查呗。”   那天袁朗很体贴,推张楠去休息,自己把什么都收拾了,然后早早上床,陪张楠躺着,问:“那……什么时候能查出来?”莫名的心慌,张楠依赖地趴他身上,想了想:“很快,不过如果周数儿太少,就得再等等才能确定……”忽然笑了:“要是单纯吃肉吃快了,怎么办?”袁朗坏笑:“再接再厉呗。”张楠捶他。袁朗举手就捏住她的拳头,皱眉头:“我居然让你吃了那么久的素……”也许是吐累了,张楠迷迷糊糊地:“没事儿,真的……”   那天夜里,张楠醒过来,看见袁朗坐在床边儿手里拿着叠儿资料皱眉头,少有地沉吟不决。张楠坐起来给他披件儿衣裳,窝他身边儿,不说话。   袁朗不避讳她,把资料给她看,上面儿有张很精神的照片儿,这兵一笑俩酒窝。袁朗给张楠讲:“这个兵叫成才……”说的格外详细,然后沉吟着问,又好像自言自语:“他还值得次机会么?”张楠窝在袁朗身边儿安静地听,想了很久,不下结论,说:“他有点儿像你。”袁朗朝她扮个鬼脸儿,张楠笑得很甜:“没你好。”   袁朗随手给张楠看了另一页,照片上是个剑眉朗目的陆战少校,张楠溜了一眼:“嚯,小伙子真精神。”仔细看看:“少校,和我一样,硕士,和我一样,哎……这个得留下,和我一样好。”袁朗低头看看躺在自己腿上的媳妇儿,点点她鼻子:“用你说,早留下了。”然后想,聪明好看,良好家庭教育出来的独生子女,果然有点儿像,怪不得自己老刺激吴哲:“娘们叽叽……”   最后一张是个很……质朴的兵,脸挺黑,牙很白。气质单纯的让人眼晕,张楠心说:相公您看上他,得算资源互补吧……袁朗说:“这就许三多,呵呵……真闷的一人,我说他,我三十还没玩儿够呢,你二十二怎么这么木?”有点儿得意:“他最后想通了留下来的,我袁朗从来不干强力留人的事儿。”张楠用很纯真的眼光看他:“你从来没干过强力留人的事儿,真的啊?”袁朗脸红,摁她躺下:“话真多你!”   张楠笑,又想起来:“三十?您上个月还二十八呢。”袁朗想一想:“虚岁!”张楠很认真:“虚两岁?”袁朗胡噜她闭眼:“能者多虚!”张楠闭着眼乐:“您是没什么实的。”过了会儿,袁朗声音幽幽响起:“我明天参加演习,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你自己,能行么?”张楠挨近他,笑:“行!”   第二天清晨,袁朗又消失了,这次,桌子上多了个煮鸡蛋。张楠摸摸自己还平坦的小腹,决定打电话找父母要增援。虽说是亲爹妈,可还真不好张嘴,张楠是这么说的:“妈,袁朗招了个兵叫许三多,我最开始记得他,是因为袁朗丢了把墩布,几个月后,我们俩这些年的积蓄全砸给他了。”张楠她妈哼一声:“就是你妈喜欢王家卫,跟娘家哭穷也别糟蹋重庆森林。我能信你?”   过两天就有汇款给袁朗,附言:“小朗,楠楠从小儿不会过,你受委屈背黑锅妈都知道,多管着她点儿。”张楠才知道,原来丈母娘早就爱看姑爷了。后来又听自己妈说,两边儿亲家自己联络上啦,这个月刚互相寄了土特产,张家父母预备这个月上新疆探亲家连旅游呢,总归一句:走动的好着呢。   袁朗同志再回家的时候儿,是齐桓给扛回来的。他们队长喝大了,脸红得跟关公似地。齐桓把袁朗往地上一墩,跟张楠说:“嫂子,这个交给你了。楼下还三个醉鬼我得挨个儿弄回去。”沉一沉:“队长夺了人高副营长俩动静叮当儿的好兵,不陪人家舍命喝一回,说不过去。你放心,他没事儿,还知道开车把人拉回A大队呢。”一看楼下,急了,大吼:“薛刚!扛吴哲不能大头儿朝下!他就一脑子还好使,控坏了队长不弄死你!”跑下去,嘴里念叨着:“个找削的货!”   张楠看下面,石丽海说:“菜刀!成才挺精干个人你说怎么死沉死沉的?”齐桓不吭声儿,把完毕换给他,黑着脸说成才:“你小子敢吐!”又想起来什么,回头冲楼上喊:“队长,明天早□带了,你就多睡会儿!”   袁朗还算比较明白,把脑袋趴张楠肩窝上犯酒晕,嘴里嘟囔:“齐桓你个事儿妈!”地面儿怎么直晃:“楠楠……”   谁知张楠忽然变脸,回手给他一过肩摔。袁朗觉得身体猛然翻转,然后天花板就出现在视野里了,目测距离:两米。   袁朗摇摇头,还行,看意思把自己扔床上了,坐起来,张楠寒着俏脸瞪他,眼里都是火儿。媳妇儿从来没这样儿过,袁朗有点儿挂不住,眼一眯,很爷们儿:“你给我过来!”   张楠别过脸,不搭理他。下一秒,袁朗表情痛苦地歪倒在床上,呻吟:“渴……”   张楠无力地垂下头,过去给他倒水。袁朗不接水,箍住媳妇儿:“酒后驾车,是我不对。”略使点儿劲儿控制她挣歪:“你也是脾气见涨啊,我也敢摔。”张楠挣不开,干脆不动了,恨恨地:“摔的就是你!平常危险是没辙,喝那么多开车,还拉一车人,你找……”终究还是说不出那个死字,默了下儿,软下来,含嗔含怨:“要当爸爸的人了,不知道仔细自己……”袁朗猛抬头,盯着张楠,几乎虎视眈眈的。张楠眼神复杂地看他,缓缓拉住他的手按到自己肚子上:“俩月了……”   第二天,袁朗收到家里寄过来的床新被子――张楠没做完,自己妈给续上了。开始挺高兴,等他看见里面诡异的附信,严肃起来,去找铁路商量。跟铁路正汇报着,野战医院忽然有紧急电话找袁朗,江心语气很急:“你们家张楠晕倒了。”袁朗和铁路打个招呼,急匆匆地赶过去。   李院长着看化验报告,担心地说:“血压和体重都低。怀孕早期营养不良,弄不好会流产的。”再抬头看袁朗:“这傻孩子也不说,我安排她工作重了。”江心摇头:“我看主要是害喜。她这些日子吃的太素太少。”袁朗不说话,心里酸疼酸疼的。李主任想了想:“要不,过些日子,我安排张楠回北京进修。她家条件比较适合休养,妇产科也比这里强……”袁朗想着今天早上混在被子里艾弥尔那封充满了击进宗教注意的神秘信,脸色严峻,点点头:“她得回北京。”   “回北京?”半卧在病床上的张楠听袁朗一说就不高兴了,有点儿急:“哪儿跟哪儿我就回北京?分派给我的俩实习生刚有点儿模样儿,我走了他们怎么办?我的身体我知道。哎,袁朗,我从来没干涉过你工作吧,你凭什么替我安排啊?”袁朗叹气:要强的人啊。   看媳妇儿她脸色雪白雪白的,连眼皮儿上淡蓝血管儿都显得真真儿的,袁朗心里那叫一个不得劲儿,“楠楠,听我一回,走吧,看在孩子份儿上。你们俩给我平平安安的。”   张楠难得地不听话,把脸偏过一边儿,不看他,想一想,忽然回头:“你还瞒我什么?”袁朗琢磨一下儿,决定告诉她:“还记得那艾弥尔么?他给我来了封信,塞在咱妈寄的包裹里。”张楠回忆着点头:“我当时觉得你好像不想让他认识我。”袁朗继续说:“他老早就劝我什么宗教问题……说我有哈萨克血统,这次是看中我的爆破技术了,我以前是觉得他胡闹,现在看来……我当时把你遮住就是直觉怕他惹事儿。楠楠,听话,回北京去,等我解决了他们再说。”   张楠不可思议地:“劝你参加圣战?”不怕反乐:“怎么想的这是?他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吗?那我更不用回去了,这么二百五的人能成什么事儿啊?”仔细看看袁朗,想想昨天摔他,挺自豪:“让他来!狼都打不准的人,未必是我的对手呢。”   袁朗皱着眉头看她:“艾弥尔就知道我当兵,不知道我是老A。他是草原上有名的摔跤好手儿,跟我一起混大的兄弟,楠楠,别说你现在有了,就是状态最好的时候你也不是他的个儿。”说着忽然有点儿烦躁,把张楠双手分按在她身体两侧,逼她跟自己目光相对:“虽然这里是军区,可是从野战医院到老A驻地,道儿太荒了。何况李院长说你先兆流产,你这次无论如何听我的,回北京去!就这么定了。”   张楠看着袁朗难得严厉的眼神,犹豫下儿,还是点点头:“那我安排下儿的。”袁朗叹口气,慢慢低下头,伏在张楠的小腹上轻轻的蹭,温温热热的,什么也听不见,怎么没动静儿?呵……跟我演习潜伏呢啊?感觉很奇怪,孩子还是个小的肉团儿呢吧。媳妇儿肚子里有个新生命,是袁朗的一部分!   新疆伊宁,某地:阴暗房间里,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在蠕动,嘴里发出模糊不轻的呻吟。屋里没人看他,一个老头子拿着张照片问艾弥尔:“这就是你说的人?”艾弥尔点头:“尼亚孜前辈,这是从他父母家偷来的照片。就是他,他的爆破技术是最好的。” 被称为尼亚孜的老头摇头:“他是个军人,不可靠。”艾弥尔很固执:“他身上也流着哈萨克的血!”那老头子把照片儿狠狠扔到地上:“他身上更流着汉人的血!”   一张美丽的婚纱照飘落在地上蠕动的家伙眼前――袁朗和张楠笑得很幸福。那人忽然很兴奋,喉咙里不可抑制地“呵呵”做声,含糊着喊:“是她!是她!” 尼亚孜缓缓走过来,一挑地上那人的脖子:“陈……你最好祈祷这次你说的话,有价值。”   野战医院门口。袁朗把张楠送上了回北京的汽车,李院长特地安排的,部队的车跑趟长途,把她这门送到那门儿,跟袁朗保证:绝对不会出事儿。   张楠笑袁朗:“这么快把我轰回去干嘛,我爸妈正在你爸妈那儿旅游呢。何况能出什么事儿啊?”袁朗帮她舒服的半躺在后面的座位上,说:“到了家,给我打电话。”张楠点头。袁朗帮她盖上件儿衣裳:“自己注意身体。”张楠认命地点头儿:“哎……”袁朗临关车门儿:“小赵儿他们那儿我打好招呼了,她过去陪你到咱爸妈回来。”张楠翻个白眼儿:“能麻烦的都麻烦到了你。”袁朗莫名的不安:“楠楠你别不当事儿,我心里乱,真的。”张楠扁扁嘴,不说话了。   袁朗小心把车门关好,看车平稳启动……   车里的张楠回过头,袁朗在朝自己挥手呢……而自己,离他越来越远了……   袁朗当时料不到:自己犯了关心则乱的毛病。错误的决定把媳妇儿推到了危险里。后来多少年梦到那时情景,都会惊悸醒来:一招下错满盘棋啊……冷汗可以擦去,但是血淋淋失去的,永远也回不来了……   第二天,齐桓抱着电话,冲去找铁路的袁朗喊:“队长!嫂子电话,说她平安到了!”袁朗回头骂:“嚷嚷什么啊你。”乐了。   铁路办公室。铁路和袁朗对坐,把事情来龙去脉重头儿又梳理了一边。云烟缭绕里,铁路下达命令:“既然人家邀请了,你就去吧……艾弥尔是个小虾,争取摸个大鱼回来。我们配合你。”袁朗立正:“是!”   北京大街上:艾弥尔带了三个人,转悠的漫无目。他*的!这地方儿怎么这么大。在袁家拿到的通讯地址上只说她在北京东城区,××路,谁知道北京这么多人,可怎么找啊?这都第三天了……一点儿头绪也没有。艾弥尔泄气的坐在路边儿,任凭身后一个影楼的霓虹灯把手里的照片儿照了个花花绿绿。忽然听到头顶上有个好奇的声音:“哎!刘SIR,这照片儿你不是只留了一套样底儿么?怎么他也有?”   第二天,北京东城区警方接到报案:某影楼摄影师和门市小姐失踪……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由书本网门第为您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